海天之间,二十余艘舰船组成的庞大船队正劈波前行。
江云伫立在“定远舰”高耸的楼船上,任海风鼓荡着他的衣袍。
身后,“靖海”、“平波”等战船拱卫两侧,声势浩大。
而更多的则是满载货物的商船,吃水颇深,船身沉甸甸地压着碧蓝的海面。
船队离港已有五日。
启程那日,泉州港万人空巷,皆是来围观这前所未有的盛况——
大昌水师精锐尽出,护卫着江南造船厂打造的崭新商船,载着瓷器、茶叶、绸缎,以及那些将令海外诸国瞠目的琉璃珍玩,浩荡南下,直指南洋吕宋。
这也是大昌朝第一次大规模的进行海贸,也将是今后朝廷的风向标。
思绪不由飘回出发前夜,姑苏城家中的书房。
灯火莹然,映着唐清婉娴静的侧脸。她执笔蘸墨,在一卷长长的清单上又添了一个数字。
“从江南各丝行收购的上等杭绸,共计六百匹;苏绣精品,四百匹;另有蜀锦一百匹…皆已查验入库,装船完毕。”
她抬起眼,眸光中含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忧思,“夫君,如此数量的丝绸,几乎搬空了父亲大半个货栈,吕宋之地,当真能尽数消化吗?”
江云走到她身旁,手指拂过清单上密密麻麻的项目,语气沉稳而笃定:“娘子放心。吕宋虽为岛国,但其位处南洋要冲,商贾云集,更是通往更多国度的门户。”
“这些精美丝绸在他们眼中,价比黄金,其利可达数倍乃至十数倍。”
他避开征战、倭寇等话题,只侃侃而谈贸易的广阔前景。
然而,唐清婉的慧心又如何察觉不到深藏的风险。她放下笔,轻声问:“此番远行,究竟需耗时几何?”
“快则两月,慢则三月,必返。”江云握住她的手,感受到指尖微凉,遂温言宽慰,
“此次不同以往,并非征战,乃是堂堂正正的商贸之旅,有水师巨舰护航,安全无虞。”
“海上纵有风浪,我们的新船皆以全新工艺造就,榫卯相扣,坚逾铁石,足以应对。”
唐清婉沉默片刻,终是压下心绪,展颜一笑:“妾身明白了。家中一切,自有妾身与父亲看顾,夫君不必挂怀,只愿一帆风顺,早归故里。”
此刻,咸涩的海风将江云从回忆中吹醒。他下意识探手入怀,触到内襟里那枚妻子亲手放入的平安符,心中一片温软。
然而,天有不测风云。
方才还是碧空如洗,转瞬间,天际线上便压来一道浓重的墨色。
经验丰富的老舵工眯眼望去,脸色骤变,嘶声高喊:“侯爷!不好!是‘龙吸水’!暴风要来了!”
话音未落,狂风已尖啸着扑至!
原本平静的海面骤然沸腾,巨浪如山崩般层层叠起,狠狠砸向船队。
天空被翻滚涌动的乌云迅速吞噬,白昼顷刻晦暗如夜,暴雨倾盆而下,砸在甲板上噼啪作响,几乎让人睁不开眼。
“全军听令!降帆!快降帆!”江云一把抓住身旁的桅杆稳住身形,声音在风暴中几乎被撕碎,
“各船收紧缆绳,固定货物!楼船居中,战船外围策应,商船向内收缩!快!”
旗语已然无用。传令兵拼命敲响巨大的铜锣,凄厉的锣声穿透风涛,将主帅的命令艰难地传递开去。
水手们顶着能把人掀翻的狂风,拼命拉扯着帆索。巨大的硬帆沉重无比,被风灌满后更是难以操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