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江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,他转过脸去对着邻的宾客,用手指着江万山,毫不留情地高声道,
“江老爷这话说的!我江云如今是唐家的女婿,是陛下亲封的东海伯,与你江家早已恩断义绝,又何来什么‘父’不‘父’的?江老爷,您怕是酒喝多了,记错了吧?”
这番毫不留情的撇清和当众打脸,让邻近的宾客们露出了然又玩味的笑容,目光纷纷投向面如死灰的江万山。
江万山顿时冷汗涔涔,慌忙改口,姿态放得极低:“是是是!是老夫失言了!老夫糊涂!酒后失言!还请伯爷千万海涵!万万不要见怪!”
这一声“伯爷”,叫得无比顺口,却让江云脸上的笑容更加畅快得意,他又爆发出一阵大笑。
他走上前,用力拍了拍江万山的肩膀,力道不轻,仿佛在拍打一件物品,语气带着戏谑:
“无妨无妨!江老爷,既来了就多吃点,多喝点!”
“瞧瞧这席面,这菜色,可都是用我献上去的那制盐法炼出的上好雪花盐烹制的,味道那是一绝!你在别处,可吃不到这么地道的滋味!”
“是,是,伯爷说的是……”江万山只能点头哈腰,连声应是,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江云目光一转,又落到了魂不守舍的江啸身上,语气变得轻佻起来:
“哟,江大公子这是怎么了?脸色如此难看?可是身子不适?”
“哎,要我说啊,江老爷您得赶紧给江大公子寻一门好亲事,开枝散叶才是正经!”
“这江家的万贯家业,将来还指望着江大公子来继承呢!可得保重身体啊!”
这话如同毒蛇出信,精准无比地再次戳中了江啸最痛之处!
他猛地抬头,眼神涣散而疯狂,死死盯着江云,突然尖声叫了起来:“假的!都是假的!你们合起伙来骗我!骗我!我不信!我不信!”
他状若癫狂,挥舞着手臂,引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。
“儿啊!我的儿啊!你怎么了?你别吓娘啊!”江母顿时哭天抢地地扑上去,试图抱住儿子。
江家三人,在这喜庆隆重的宴席上,彻底沦为了跳梁小丑,上演着一出荒诞又可悲的闹剧。
在场的宾客大多知晓江唐两家的恩怨,即便不知的,此刻也从江云的态度和话语中猜到了七八分。
无人出面解围,大多只是抱持着看戏的心态,窃窃私语,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。
江万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,最后一丝颜面也荡然无存。
他再也无法在这令他窒息的地方待上一刻!
他猛地站起身,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体统,一手死死拽住仍在胡言乱语的江啸,另一手拉扯着哭哭啼啼的江母。
几乎是狼狈不堪地、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喧闹的宴会厅,逃离了唐家这座此刻于他而言不下于公开刑场的地方。
马车颠簸着驶离唐府。
车厢内。江母仍在低声啜泣,江啸蜷缩在角落,目光呆滞,依旧重复着“假的,骗我”的呓语。
江万山瘫坐在软垫上,面色灰败,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精心培养、寄予厚望的嫡长子,如今这副疯癫懦弱的模样;
再回想那个被他弃如敝履、却一飞冲天的庶子江云,那从容的气度、犀利的言辞、以及陛下亲封的伯爵之位……
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藤,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,越收越紧,几乎让他无法呼吸。
他多年来坚信不疑的认知轰然崩塌。
他一直认为的废物,才是真正的潜龙;
而他百般呵护的珍宝,却原来是块不堪造就的顽铁!
可是,那根深蒂固的骄傲与固执,却又在内心深处拼命抵抗着这股悔意,不愿承认自己错得如此彻底。
两种极端的情感在他心中疯狂撕扯、交战,将他置于前所未有的痛苦与煎熬之中。
马车外的繁华姑苏,此刻在他眼中,只剩下一片灰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