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悦春楼归来,江云便在王世文家安排的僻静书房内,潜心规划京城“天上人间”的蓝图。
得益于姑苏天上人间的成熟经验,规划书写得颇为顺畅。
舞台布局可参照姑苏的环形设计,增强观众沉浸之感;
人员管理则可沿用“班组负责、绩效激励”之法;
至于营收,京城富庶远胜姑苏,票价自然水涨船高……
唯有一事让他蹙眉——新剧本。将姑苏的《白蛇传》直接搬来虽也无不可,但他心底总想有些新意。只是创作耗神,他一时也有些惫懒,暂且搁笔。
“不知道京城书铺有没有我的话本流传?”他暗忖,却也无暇立刻去印证。
窗外竹影婆娑,映在雪白的宣纸上,摇曳生姿。室内只闻纸笔沙沙之声,他全副心神沉浸于事业开拓之中,同时亦静候着那场关乎荣辱的封赏大会。
然而,封赏未至,一道突如其来的口谕却先到了王家。
一名面白无须、身着深青色宫中内侍服饰的太监,在家主王崇礼毕恭毕敬的陪同下,径直来到书房外,悄无声息,却自带一股迫人威势。
“姑苏江云,接旨意——”内侍的声音不高,却尖细清晰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瞬间划破了书房的宁静,“陛下有口谕,宣江云即刻入宫觐见。”
江云心中一凛,迅速搁笔,整衣正冠,压下心中泛起的细微波澜,躬身恭敬道:“草民江云,领旨。”
王崇礼在一旁又是激动又是忐忑,趁着内侍不注意,连连低声嘱咐:“贤侄,谨言慎行,天威难测,万事小心!”
跟随内侍穿过一道道巍峨的宫门,行走在空旷肃穆的皇城御道之上,两侧朱红宫墙高耸,琉璃碧瓦在阳光下闪烁着庄严的光芒,无不彰显着九五之尊的赫赫天威。
但江云心志坚毅,虽深感皇家气象之磅礴,却并无多少惧意,反是生出几分好奇与审视,欲一睹这执掌天下权柄的帝王真容。
终于,在养心殿内,江云见到了当今大昌天子——杨宣。
皇帝并非想象中那般刻板严肃,看上去年约四旬许,面容略显疲惫,眼角带着几丝操劳的细纹,但一双眸子却深邃明亮,锐利有神,透着洞察世事的精明与久居上位的沉静威仪。
他并未身着繁复的朝会龙袍,仅是一身明黄色的团龙常服,随意靠在软榻上,手边是一摞待批阅的奏折。
令江云略感意外的是,赵王殿下竟也在一旁陪坐,见到江云进来,对他投来一个温和且略带鼓励的眼神。
“草民江云,叩见陛下,吾皇万岁。”江云依礼参拜,动作流畅,举止从容,声线平稳,不见丝毫谄媚与畏缩。
“平身吧。”皇帝放下手中朱笔,目光落在江云身上,带着几分审视与不易察觉的好奇,“抬起头来。唔,看你这年纪,应该不过二十吧?”
“回陛下,草民刚满十八岁。”江云微微抬头,目光恭敬地垂落于御前地面。
“十八?”皇帝杨宣略显惊讶,用手抚着颌下短须,感叹道,“竟如此年少?真是英雄出少年啊!”
“朕之前听皇弟说起你,姑苏才子江云,诗词无双。昨日在悦春楼更是一曲动京城,倒是好风流才情。”皇帝的语气听起来并无责备,反而带着一丝调侃和些许兴趣。
江云心下微惊,没想到皇帝日理万机,对自己这点市井风流韵事竟也知晓得如此之快。
他连忙躬身道:“陛下谬赞,草民惶恐。不过是些许游戏笔墨,俚俗小调,难登大雅之堂。”
“诶,不必过谦。”皇帝摆了摆手,神色随意,“有才便是才,何分雅俗。”
“你献上的那铁荆棘与高炉炼钢法,在此次北征中,可是立下了赫赫功劳。楚将军的军报里,可是将你这二物夸了又夸,称其为‘此战关键’。”
提及北征,皇帝的语气不自觉地沉凝了几分,方才那丝调侃之意消散无踪。他示意江云再近前些。
殿内气氛因话题的转变而陡然增添了几分沉重,连一旁的赵王,脸色也肃穆起来。
江云内心一紧,莫非前线另有变故?
“江云啊,”皇帝轻叹一声,眉宇间染上一抹难以化开的沉重与疲惫,“你可知此次北征,虽胜,却是惨胜。”
“楚将军八百里加急军报所言,落鹰峡谷一战,我军虽依托地利与军械之利,重创北荒主力,但自身伤亡……亦极其惨烈。”
皇帝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千钧:“阵亡将士,超过三万!重伤致残者,逾万!轻伤者不计其数……战场尸骸堆积如山,血流成河……”
“连楚云武这等百战沙场、见惯生死的老将,在军报字里行间亦难掩震撼与后怕之情。”
“他言道,若非我军装备精良,尤其是那铁荆棘大量迟滞消耗了北荒铁骑的冲锋之势,新式钢刀钢甲又让我军士卒在近身搏杀中占了便宜,此战结局,殊难预料。”
“或许……或许此刻北荒的铁蹄,已不是踏在边境,而是叩响我中原腹地的门户了!”
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江云身上,那目光复杂,既有痛惜,更有毫不掩饰的赞赏与庆幸:“故而,你之功,实乃于国于民有擎天保驾之社稷大功。朕,心甚慰之!”
“陛下言重了!草民万万不敢居功!”江云再次深深躬身,语气恳切。
“此乃前线将士浴血奋战、用命搏杀之功,是楚将军及各位将领运筹帷幄、指挥若定之功!草民不过略尽绵薄,献上些许微末之物,实乃本分。”
皇帝对他的谦逊态度似乎颇为满意,微微颔首。
“只是皇上,外面不是都传此次我军大胜?”江云疑问。
“哈哈哈,大胜嘛,也是,北荒的伤亡也不小,算是大胜了吧!”杨宣苦笑着。
一旁的赵王此时开口,语气沉痛:“江云小友,我大昌承平日久,武备或有懈怠。皇兄力排众议,决意北征,本意乃在震慑边陲,打出十年太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