悦春楼内堂雅室，与外间的喧嚣恍若隔世。熏香袅袅，茶烟轻旋，林三娘亲手沏泡的香茗氤氲着热气，她却有些心不在焉，一双美眸时不时悄然掠过江云沉静的面庞。

王世文是个闲不住的，品了口茶便啧啧称赞，试图活络气氛。

林三娘轻叹一声，她并未直接诉说自己的身世，而是指尖轻抚过怀中琵琶的琴弦，声音带着一丝飘渺的哀愁：

“方才闻听江公子一曲，道尽人间悲欢……三娘……心中感触良多。这青鸢河畔，繁华如梦，却不知埋葬了多少孤魂泪眼。”

她顿了顿，似是在斟酌言辞，终是缓缓道来。

原来她本是江南一富商独女，自幼饱读诗书，琴棋书画皆通，也曾有过无忧无虑的闺阁时光。

然天有不测风云，数年前家道中落，父母相继郁郁而终，族亲瓜分家产，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，竟被狠心的叔父企图卖给一老翁为妾。

她拼死逃出，一路颠沛流离，为求生计，只得隐姓埋名，凭借一身才艺，在这悦春楼挂名，做一个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。

“幸得妈妈怜惜，允我在此安身……只是，这终非长久之计。”她的话语轻柔，却字字带着血泪，那强装的平静下，是难以言说的屈辱与惶恐。

她抬起眼，眼中水光潋滟，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，“每日强颜欢笑，曲意逢迎，不过是想在这浮华之地，为自己挣得一丝喘息之机，盼着……或许能觅得一良人，脱离这苦海。”

江云沉默地听着，不禁感叹，青楼女子的遭遇还真是相似，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。他轻声道：“世道艰难，女子生存尤为不易。三娘身处逆境，却能守住本心，以才艺自立，已胜过世间许多须眉，令人敬佩。”

他的话真诚而毫无轻蔑，让林三娘心中一暖。她鼓起勇气，抬起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，直视着江云，声音微颤却带着一丝期盼：

“江公子……才华横溢，性情高洁，不知……不知家中……”她脸颊飞起两抹红云，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，但意思已然明了——她想知道他是否婚配。

江云微微一怔，随即坦然一笑，笑容中有些复杂：“不瞒三娘，江某……已娶妻成家。”他看着林三娘瞬间黯淡下去、甚至带着惊愕的眼神，补充了两个字，“是赘婿。”

“赘婿？”林三娘果然愣住了，美眸圆睁，满是不可思议。

以江云方才展现的惊世才华、从容气度，她怎么也无法将他和“赘婿”这个通常带有贬义的身份联系在一起。“公子你……为何……”

她实在想不通，如此人物，为何会选择这样一条路。

“此事……说来话长，其中多有不得已之处。”江云摆了摆手，显然不愿多提入赘的细节，但他话锋一转，目光变得明亮而坚定，

“不过，这并非我想与三娘说的重点。我想说的是，女子生存于世，未必只有依附男子这一条路。良人可遇不可求，若只为寻一栖身之所而草草托付，未必能得到真正的尊重与幸福。”

林三娘怔怔地看着他，这番话对她固有的观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。

江云继续道：“三娘可知，在我姑苏，有一处名为‘天上人间’的场所？”

王世文立刻插嘴，与有荣焉地炫耀：“对对对！那就是我太白兄一手创办的！如今可是姑苏城最炙手可热的地方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