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只是……万万没想到,战事竟会酷烈至此!短短一日惨烈搏杀,便折损如此多的忠勇儿郎……”
“实不敢想象,若无新军械,此战结局将会如何。”他摇了摇头,未尽之语,皆在不言中。
三人间的对话,因这沉重的话题,竟莫名少了几分君臣隔阂,多了几分共历劫难后的凝重与坦诚。
“陛下,”江云沉吟片刻,问道,“如今北荒已遭重创,短期内应无力组织大规模南侵了吧?”
“嗯,”皇帝收敛心神,答道,“北荒王庭主力元气大伤,确难再组织起如此规模的铁骑。”
“然,草原部族散落,那些中小部落为生存计,南下劫掠边陲村落恐不会绝迹。防不胜防,此乃百年痼疾,朕亦忧心忡忡。”言罢,又是一声长叹。
赵王看向江云,眼中带着期待:“江小友,在姑苏时,本王便知你常有惊人之语,见解独到。不知你对此番战后,我大昌与北荒之势,有何看法?不必拘束,姑妄言之即可。”
皇帝也投来感兴趣的目光,身体微微前倾:“哦?朕也愿闻其详。”
江云略作思索,拱手道:“皇上,王爷,既如此,草民便斗胆妄言,若有荒谬之处,还请陛下与王爷恕罪。”
“俗语云,狗急跳墙,兔急咬人。北荒此次倾力南下,根子在于去岁冬那场罕见白灾,牲畜冻毙无数,活不下去了,不得不铤而走险。”
“此番虽遭重创,但其生存之困局未解,求生之欲仍会驱使其劫掠,只是规模或许不及此次。”
“然,细究起来,真正热衷于南下劫掠的,多是北荒贵族。他们需借此维持奢靡用度,巩固权位。”
“每次劫掠所得,大半入了贵族囊中,底层牧民所能分得不过残羹冷炙,日子依旧困苦不堪。”
听到此处,皇帝杨宣眉头紧锁,显然从未从这个角度深思过北荒内部矛盾:“既如此,北荒底层牧民为何仍愿为其卖命,甚至不惜生死?”
“陛下有所不知,”江云解释道,“北荒部民,多畏威而不怀德。他们崇尚强者,且对其所谓‘黄金家族’有着近乎天生的敬畏与服从,视其为长生天之子代行统治。此信仰根深蒂固,轻易难以动摇。”
“原来其中还有这般缘由!”皇帝若有所悟。
“当然,这也是因为……无人从中‘点拨’。”江云嘴角微扬,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。
“信仰固然重要,然当其生存受到真正威胁,濒临饿死之际,信仰还能否如旧牢固,便未可知了。”
“哦?小友此言何意?”赵王身体前倾,兴趣更浓。
“草民以为,或可开启‘互市’。”江云缓缓道出核心。
“互市?”皇帝与赵王交换了一个眼神,皆是疑惑。历朝历代,互市时开时禁,并非新策。
“正是,互市。”江云从容道,“如今北荒资源,尤其是粮食、盐铁、布帛等命脉,大多掌握在贵族手中。”
“他们拥有最多的牛羊马匹。我们便可借此,用我大昌充裕的粮食、茶叶、布匹、瓷器等物,换取他们的牲畜、毛皮,甚至……战马。”
赵王皱眉:“江小友,北荒新败,物资匮乏,我等正当乘胜追击,为何反要与之互市,助其度过难关?岂非养虎为患?”
“王爷所虑极是。”江云点头,“然草原部族,犹如野草,千百年来,‘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’。”
“欲图一劳永逸,难如登天。此刻北荒遭逢天灾人祸,已至生死边缘,若我们再行极力封锁压迫,将其彻底逼入绝境,则其必如困兽,拼死反扑,届时边患恐更甚。”
“不若暂缓一步,以互市为饵,予其一线生机,使其不致立刻铤而走险。如此,可为我朝赢得宝贵的发展之机。”
皇帝沉吟道:“即便如此,若其通过互市恢复元气,岂非依旧后患无穷?”
江云微微一笑,笑容中带着一丝冷静的算计:“陛下,此正为互市之妙处所在。如今草原资源集中于贵族之手。”
“面临生存压力,贵族是愿拿出自己享用的资源与我超互市,换取粮食赈济濒死的牧民,以维持其统治根基?”
“还是宁愿坐视牧民大量死亡,削弱自身力量,也要紧握财富?”
“我等提出互市,便是将这道难题抛给北荒贵族。无论他们如何选择,内部矛盾必将激化!此乃……攻心之上策。”
“妙啊!”赵王猛地一击掌,眼中精光四射,“如此一来,无论其答应与否,我朝皆可居于主动!”
皇帝亦是龙目放光,抚须沉吟:“嗯……以此分化瓦解,确比一味强攻更为高明。然,若其贵族果真舍得资源,换取粮食度过难关,缓过气来,又当如何?”
“陛下圣明,虑事周详。”江云赞道,“即便互市达成,我朝亦可严控交易品类、数量。譬如,铁器、兵器、粮食种子绝不可流出。盐茶布帛则可适量放宽。”
“更重要的是,可借此机会,让我朝商人、乃至朝廷派遣之人,以行商之名深入草原,不仅可监控其动向,亦可暗中散布消息,进一步离间其贵族与平民。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坚定:“而这一切,皆是为了给我朝争取最关键的时间,来打造一件足以彻底改变战争格局、让北荒铁骑永无翻身之日的——国之重器!”
“国之重器?”皇帝与赵王异口同声,皆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吸引。
“正是!”江云目光灼灼,“草民不才,于格物之道小有钻研,已初步研制出一款新式火器之雏形。此物威力巨大,声若雷霆,远胜弓弩,专克骑兵冲锋!”
“若能量产并装备我军,则北荒铁骑之优势将荡然无存!届时,草原纵广袤,亦将是我大昌纵横驰骋之地!”
他深吸一口气:“然,打造此等利器,非一日之功,需集中能工巧匠,耗费大量资源与时间。故此前草民所提互市、缓和之策,皆为掩人耳目,为我朝秘密研制此器争取这至关重要的数年光阴!”
这番言论石破天惊,完全超出了皇帝与赵王的认知。火器?声若雷霆?专克骑兵?这些概念他们闻所未闻,但看着江云那无比自信、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神,他们竟下意识地觉得,此子所言,或许并非虚妄!
“哈哈哈哈!”赵王率先大笑起来,指着江云,“好你个江云!还说什么纸上谈兵!你这分明是胸有百万甲兵,深谋远虑啊!连后续克敌制胜的利器都已备下了!”
皇帝杨宣亦是龙颜大悦,身体不自觉前倾,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奇与期待:“竟有此等神兵利器?江云,快!仔细与朕说说,究竟是怎样的火器?若真如你所言,你便是我大昌千古之功臣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