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功,是极少数人的泼天富贵;失败,则是绝大多数参与者及其家庭的灭顶之灾。
沿海居民对大海的敬畏深入骨髓,却又不得不为了渺茫的生计铤而走险。
惨痛的教训如同阴云笼罩,使得海贸的话题成为禁忌,伤痛被深深埋藏。
商人们则继续在阴影中,用血泪和生命铺就他们的黄金之路。
江云本只想侧面了解海贸现状,却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这繁华背后,最真实、最血腥的代价!
那些渔民空洞的眼神、素心压抑的泪水、以及那被大海无情吞噬的生命……像沉重的海浪,一波波冲击着他的心神。
雅间内原本的旖旎氛围荡然无存,只剩下压抑的悲伤和对命运不公的无声控诉。
哪里还有什么寻欢作乐的心思?
看着素心梨花带雨的面庞,江云心中烦闷更甚。他推开酒杯,站起身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闽州城不夜的灯火,长长吐出一口浊气。
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,也为了转移素心的情绪,他忽然开口:“素心姑娘,莫要再想那些伤心事了。来,我教你唱个新鲜的小曲儿解解闷如何?”
也不等素心回答,他便自顾自地哼唱起来,带着几分前世记忆中的调子。
“千年等一回……我无悔啊啊……” 他教得认真,素心也努力收拾心情,跟着学唱。婉转的曲调在雅间内响起,暂时驱散了那份沉重。
江云眯着眼,摇头晃脑地听着,心中感叹:还得是大昌的女子,这份灵秀温婉,学起曲子来也格外动人。
就在他沉浸在这片刻的、略显怪异的“风雅”中时,雅间的门被“砰”地一声推开,一个身影几乎是“滚”了进来。
“太……太白兄……快,快扶住为兄……”王世文的声音气若游丝,脸色苍白,脚步虚浮,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,全靠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立。
他昂贵的锦袍皱巴巴的,额头上还挂着虚汗,哪里还有半分京城贵公子的潇洒模样?活脱脱一副大战三百回合后油尽灯枯的惨状!
“王兄?!你这是……”江云吓了一跳,连忙上前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,心中已然明了,却仍忍不住问道。
“太……太白兄……”王世文抓住江云的胳膊,如同抓住救命稻草,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,
“真……真让你说中了!那异域女子……简直……简直非同一般啊!”他回想起方才种种,心有余悸,脸上混合着满足、疲惫。
“为兄我……使出浑身解数,纵马驰骋,领略了各种风情……结果……结果竟是她越战越勇,为兄我……我……败下阵来!”
“心服口服!心服口服啊!你之前说的那些话……金玉良言!至理名言啊!”他此刻对江云之前的“劝诫”简直奉若至理名言。
江云看着这位好兄弟的狼狈相,又是好气又是好笑,同时心底也掠过一丝惊异——
江云这也是第一次见这真人实战“异域大洋马”,竟恐怖如斯?
他强忍着笑意,用力将王世文架稳,调侃道:“王兄啊王兄,看来这‘洋炮’,终究还是得配‘洋枪’才行啊!”
“洋……洋炮?洋枪?”王世文一脸茫然,虚脱的大脑完全无法理解这超越时代的词汇。
江云也懒得解释,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,表情有些尴尬又带着一丝好奇的素心,对王世文道:“小弟这点身板,哪敢与王兄的龙精虎猛相比?自知不敌,故只点了位本地姑娘,听听小曲儿罢了。” 他给王世文留足了面子。
王世文此刻哪还有心思管别人,只觉浑身骨头都散了架,只想找张床躺下。他连连点头,气若游丝:“走……走……回客栈……为兄……需要休养……大休养!”
江云也觉此地不宜久留,便向素心点了点头,搀扶着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王世文,艰难地离开揽月阁。
一行人回到客栈。刚踏进小院,一直留守的护卫便匆匆迎上,神色恭敬地递上一份烫金的请柬:
“公子,江公子,方才知府李大人派人送来了这个。”
王世文连抬手接的力气都快没了。江云接过请柬,打开一看,一行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:
“敬启王世文公子台鉴:公子莅临闽州,下官不胜荣幸。恰逢明日乃本城青年才俊‘观海雅集’之期,诚邀公子拨冗莅临,以文会友,共赏海天。闽州知府李元 顿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