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云嘴角一抽,好家伙,凝香阁真成这位王大少的“社交根据地”了。他最近都忙着矿上的事,确实少去了凝香阁。
“王兄,凝香阁虽好,但也要懂得……嗯,细水长流,注意保养啊!”江云揶揄道。
“哈哈哈哈!”王世文丝毫不以为忤,反而大笑起来,用扇子点了点江云,“好你个江太白,都敢调侃起为兄来了!看来是春风得意啊!”
两人说笑间步入厅堂。江云说明来意:“王兄,今日登门,是想借庄子上的高炉一用,铸点小玩意儿。”
“哦?又要做什么新奇物件?”王世文来了兴趣,折扇也不摇了。
“石炭矿开起来了,我想做一种叫‘蜂窝煤’的,需要专门的压模器。”江云比划着。
“蜂窝煤?”王世文一脸茫然,“用模子压出来?”
“对,压成中间带孔、形状规则的煤饼,这样烧起来火力均匀,也方便使用。不过,这压模器做好了,还得配专用的炉灶才行。”江云解释道。
王世文听得似懂非懂,只觉得江云脑子里总有层出不穷的新奇点子。
“所以,还是得麻烦王兄的庄子。”
王世文一拍大腿:“这有什么麻烦的!走走走,去庄子!” 他对江云鼓捣的东西总是充满好奇。
两人带着几个家丁,再次来到王家庄子的冶炼区。
巨大的土高炉再次被点燃,鼓风机轰鸣,炉火熊熊,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。
江云亲自指挥,调配沙模,熔炼铁水,浇铸……又是一番热火朝天的忙碌。
汗水浸透了衣衫,烟灰沾满了脸庞,几个时辰后,一套结构相对简单的蜂窝煤压模器的铸铁零件终于铸造完成。
看着地上冷却后乌黑发亮的零件,江云将其组装起来。
一个带有手柄、内部有凸起锥形针的沉重铁制压模器呈现在眼前。
江云试着压了一下,虽然费力,但结构还算合理,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
“成了!”他长舒一口气,成就感油然而生。
一旁的王世文好奇地围着这铁疙瘩转了两圈,啧啧称奇,忽然想到什么,疑惑地问道。
“太白兄,你这压模器……看起来就是个铁匠活儿啊?这东西,应该没啥需要保密的吧?”
“保密?”江云一愣,“这有什么好保密的?就是个模具而已。”
王世文闻言,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江云,折扇“啪”地一收,指着他道。
“既然不保密,那你干嘛非得自己吭哧吭哧跑到我这庄子上来开炉炼铁、铸模子?还弄得灰头土脸的?”
“你画张图纸,直接丢给城里随便哪家铁匠铺子,花点银子,人家不就能给你打出来了吗?又快又省事!何必费这牛劲?”
“……” 江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天灵盖!
他猛地一拍自己脑门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!
“对啊!卧槽!!” 他懊恼地大叫一声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!被思维定式局限住了!
光想着之前做高炉、做拉丝模具的经验,下意识就觉得这种“铁器”就得自己动手,完全忘了让铁匠铺打造了!
“王兄!你……你真是……一言惊醒梦中人啊!!” 江云看着王世文那看“地主家傻儿子”般的眼神,脸上臊得通红,只能尴尬地挠头傻笑。
江家,后院。
中秋灯会过后,江家就是如同蒙上一块巨大的阴云。
坊间流传的闲言碎语并非空穴来风。
江家大少爷江啸,自那中秋夜后,便开始疯疯癫癫。
他时而目光呆滞,对着墙壁喃喃自语,念叨着“不可能”、“她不是那样”、“都是假的”。
时而又会突然暴怒,砸碎手边一切能触及的器物,嘶吼着“贱人!江云!我要你们死!”。
那张曾经也算俊朗的脸上,青紫的掌印虽已消退,却留下了更深的阴鸷和扭曲。
江万山看着儿子这副模样,心中五味杂陈。
最初的震怒过后,是深切的懊悔与痛心。毕竟是自己的骨血,再不成器,也终究是江家的嫡长子。
他遍请姑苏城内有名的郎中,郎中们把脉问诊,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:急怒攻心,痰迷心窍,邪风入体。
需静心安神,辅以汤药调理,切忌再受刺激。
一碗碗苦涩的汤药灌下去,江玉啸的狂躁似乎平息了些,但眼神依旧空洞,时常对着虚空露出诡异的笑容,看得人毛骨悚然。
江万山坐在儿子床榻前,望着那张苍白失神的脸,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。
懊悔那日下手太重?有。但更多的,却是儿子疯癫时反复嘶吼的那几句话,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。
“爹!唐清婉真的不是什么丑八怪,她美得像一个仙子!”
“是江云!那个废物,他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!”
“入赘的该是我!唐家的一切都该是我的!”
这些话,如同淬毒的尖刺,一次次扎在江万山的心上。
他起初只当是儿子的疯话,可夜深人静时细细思量,一股寒意却顺着脊椎爬了上来。
难道……啸儿说的是真的?唐清婉那丫头,难道真的不是传闻中那般?
唐家成为皇商这一系列的手段……这背后,是否真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?而这只手的主人,会不会就是那个被谣传不堪入目的唐清婉?若真是如此……
江万山猛地攥紧了拳头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和巨大的悔恨瞬间攫住了他!
如果这一切猜测为真,那么他当初那个自认为绝妙的“李代桃僵”之计,将江云推去入赘唐家,非但不是弃卒保车,反而是……亲手将这泼天富贵给送了出去!
送给了那个废物江云。这简直是江家倾覆的开端,是足以让他悔恨终身的滔天大错!
他不敢再深想下去,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。
看着榻上时而痴笑时而呓语的儿子,江万山浑浊的老眼中,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恐惧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茫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