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该死!真他妈该死!”
江云低吼着,拳头狠狠砸在身旁一棵烧焦的树干上,震得炭化的树皮簌簌落下。
指关节处传来一阵刺痛,却远不及他心中的懊恼与愤怒。
王世文默默走上前,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,没有说话。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江云盯着不远处那名脖颈中箭、已然气绝的水师士兵,年轻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愕与痛苦。
鲜血染红了他崭新的甲胄,显得格外刺眼。
江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窒息般的难受。
他认得这个兵,是太仓本地人,入伍才一年多,训练格外刻苦,上次演练还得了嘉奖……
“是我们卖出去的箭……箭头是铁的……”江云的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他卖给倭寇的武器,那些原本用来加速他们自相残杀的刀剑弓弩,此刻却反过来吞噬着自己士兵的生命。
水师的制式甲胄能够有效抵御倭寇原本常用的骨制或劣质铁质箭头,但对于经过一定工艺锻造的精铁箭头,防御力便大打折扣。
这种讽刺的结果,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抽在他的脸上。
他一直以为,凭借跨时代的火器和碾压式的战术,可以像之前几次战斗一样,以极小的代价甚至零伤亡结束战斗。
连续的胜利,确实让他潜意识里产生了轻敌和麻痹。
这场突如其来的冷箭,如同一盆冰水,将他彻底浇醒。
战争,从来不是单方面的表演,敌人也会学习,也会适应,也会在绝境中寻找任何可能反击的机会。
“打仗……哪有不死人的……”王世文试图宽慰,但话语苍白无力。他也心疼这些朝夕相处的士兵。
江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难受归难受,但作为主帅,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。
“如果没有之前卖武器让他们内耗,今天我们要面对的,可能就是数万的倭寇主力,伤亡会更大。”
他像是在对王世文说,又像是在说服自己。战略层面,他的决策没错,但战术上的疏忽,必须立刻弥补。
“传令!”江云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,“让渡边雄和他的石见、出云联军,作为前驱,走在最前面探路!”
这道命令带着一丝冷酷,类似于他前世所知那些“伪军”的角色。
但在此刻的江云看来,这是减少己方伤亡、充分发挥仆从军价值最有效的方式。
既然选择了依附,就要有充当炮灰的觉悟。
命令下达,渡边雄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他带着哭腔试图哀求,但在江云那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目光注视下,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他毫不怀疑,只要自己再敢多说半个不字,下一秒燧发枪的子弹就会打爆他的脑袋。
无奈之下,他只能硬着头皮,招呼着同样面如死灰的毛利元,带着那几千士气低落的倭人士兵,战战兢兢地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列,成为了名副其实的“挡箭牌”。
队伍继续向前推进。
江云仔细观察着沿途的地形和倭寇营地的分布,渐渐发现一个特点:
这些倭人势力,即便彼此敌对,安营扎寨的距离也往往非常近,有时甚至只隔着一道浅浅的山谷或一条小溪。
这种近乎“脸贴脸”的布防方式,在中原兵家看来简直是儿戏,极易被一锅端。
“真是……村寨械斗的思维。”江云心中暗忖。
这或许就是岛国环境的局限性,地域狭小,资源集中,冲突往往发生在有限的几个焦点区域。
久而久之,便形成了这种“邻村打架”式的战争模式,与中原乃至草原那种动辄千里奔袭、寻找主力的战法截然不同。
从另一个角度说,这也使得清剿变得相对容易——敌人几乎都挤在明处。
“伯爷!伯爷!”渡边雄连滚带爬地从前面跑回来,气喘吁吁地禀报,“前方……前方又是一股大军,看旗帜,是……是大和国的人!”
他汇报时点头哈腰,极尽谦卑,生怕惹得江云不快。
这副模样,让江云更加确信此人能在乱世中存活至今,靠的就是这份审时度势、能屈能伸的“本事”。
然而,“大和”这两个字传入耳中,江云的心头猛地涌起一股生理性的厌恶与杀意,远比听到其他倭国名字时更为强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