雅间内的暖香与暧昧,最终只化作了陈圆圆一曲清亮婉转的《青城山下白素贞》。
唱腔倒是颇见功力,婉转缠绵,只是经过方才那番“口技”风波,江云和王世文听着,总觉得歌词里都带着些别的意味,对视一眼,皆是忍俊不禁。
既知陈圆圆并非清倌人,两人便也失了更进一步的心思。
毕竟,他们虽流连风月,却也有自己的底线,更懒得陷入钱色交易的简单索然之中。
听罢小曲,又闲话片刻,赏了些银钱,便起身告辞。
陈圆圆似乎也有些意外,这两位声名在外的贵客竟如此“规矩”。
但她久经风尘,自是懂得察言观色,依旧笑靥如花地将他们送至雅间门口,柔声道:“伯爷、王公子慢走,若有闲时,常来听奴家唱曲儿。”
走出雅间,穿过依旧笙歌缭绕的走廊,快到凝香阁大门时,果然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江啸。
他仍固执地等在原处,像一尊望妻石,眼神巴巴地望着楼梯方向,期盼着那道水红色的身影能为他而下。
江云见状,玩心顿起。
他放缓脚步,与王世文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,故意踱到江啸身边,装作并未留意到他,用恰好能让对方听见的音量,对王世文感叹道:
“世文兄,今日一见,这陈圆圆姑娘……果然名不虚传呐。”
他顿了顿,嘴角勾起一抹坏笑,刻意压低了声音,却又确保字字清晰,“真是……润得很。”
“润”字一出,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滚油!
江啸猛地转过头,双眼瞬间布满血丝,死死地盯住江云!
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拳头紧握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,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拼命!
那眼神中混杂着极致的愤怒、屈辱、嫉妒,还有一种被戳中心事、无力反驳的狂躁。
江云却像是刚刚才发现他一般,故作惊讶地“哎呀”一声,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:
“咦?这不是江啸少爷吗?还在这儿等着呢?真是痴情种子啊!佩服,佩服!”
他甚至还拍了拍江啸紧绷的肩膀,力道不轻不重,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。
王世文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,肩膀不住地抖动。
江啸胸膛剧烈起伏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,显然气到了极点,但残存的理智和对江云如今身份的忌惮,终究让他没敢发作出来。
他只是用那双喷火的眼睛,死死地瞪着江云,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头里。
江云却不再理会他,哈哈一笑,揽着王世文的肩膀,意气风发地走出了凝香阁的大门,将身后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怨毒目光隔绝在了香风靡音之中。
走在姑苏街道上,晚风拂面,带来丝丝凉意,也吹散了方才在凝香阁沾染的脂粉香气。
王世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:“哈哈哈!太白兄,你刚才没看见江啸那脸色,简直像生吞了十只苍蝇!‘润得很’!亏你想得出来!杀人诛心啊!”
江云也笑着,但笑容深处,却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悄然蔓延。
这莫名的爽快感,并不仅仅源于戏弄了曾经欺凌自己的江啸。
随着笑声渐歇,前身留在脑海中的那些属于“江云”的记忆碎片,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——
在江家备受冷眼与欺凌的童年,被江啸等人肆意嘲弄的少年时光,那份深入骨髓的自卑与不甘……
这些记忆,不知从何时起,已不再是他作为“穿越者”旁观的故事,而是真切地融入了他的情感,仿佛就是他亲身经历过的往事。
也正是这份融合,让他对江家,对江啸,总保留着一份难以彻底释怀的、近乎本能的“在意”。
即便他如今贵为伯爷,权倾一方,开拓海疆,建功立业,早已将那个狭隘的家族远远抛在身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