姑苏城西,运河蜿蜒,樯橹如林。
这里是整座城的命脉,商船货舶昼夜不息,巨大的货栈鳞次栉比。
然而,繁华之下,阴影丛生。码头区鱼龙混杂,是姑苏城最混乱、也最藏污纳垢之地。
无数靠卖力气吃饭的苦哈哈在此挣扎求生,也滋生了依附其上的蛀虫——那些拉帮结派、盘踞一方,靠欺行霸市、敲诈勒索甚至替人干些见不得光的“脏活”来牟利的地痞流氓团伙。
“水虎帮”,便是这污泥潭中一条不起眼的小杂鱼。
帮主赵魁,人称“黑皮”,原是码头上的一个力工头子,凭着几分狠辣和狡黠,纠集了六个同样穷困潦倒的汉子,勉强占了码头边缘一小块地盘。
靠着从大帮派指缝里漏出来的零星搬运活计,以及偶尔接些替人催债、打闷棍、恐吓商户的“私活”艰难度日。
此刻,在码头深处一间散发着霉味和劣质酒气的破败窝棚里,水虎帮七人正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。
桌上是几碟粗劣的卤下水,几坛浑浊的土烧酒。
赵魁赤着膊,露出精瘦却布满旧伤疤的上身,一只脚踩在条凳上,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兴奋。
“兄弟们!”赵魁举起缺了口的粗瓷碗,“晦气了大半个月,今天总算开张了!今晚这单‘买卖’,定金已到!”
他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钱袋,发出几两碎银碰撞的闷响,“主顾大方,事成之后,还有重赏!今晚,大哥我带你们去开开荤!天香楼,听说过没?姑苏城西头最好的窑子!”
“好!大哥仗义!”底下六个汉子眼睛放光,喉咙里发出吞咽口水的咕噜声,纷纷举起破碗响应。
天香楼!对他们这些常年混迹在码头最底层,连温饱都勉强的人来说,那简直是传说中的温柔乡!
“不过!”赵魁话锋一转,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吝啬,“银子有限!只能点一个妞,老子干,你们看。”他嘿嘿一笑,“想玩的,自己掏腰包!”
兴奋的欢呼声顿时小了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几声失望的嘟囔。
他们分到手的钱,恐怕连天香楼最便宜的姑娘都点不起。
但想到能亲眼看看那些传说中花枝招展的美人儿,这群苦哈哈还是舔着嘴唇,眼中充满了原始的渴望。
这单“买卖”,正是昨夜的丧家之犬江啸带来的。
他丢下几两银子作为定金,咬牙切齿地只提了一个要求:废掉唐家那个赘婿江云!让他生不如死!事成之后,还有重谢!赵魁看着江啸那扭曲的恨意和鼓鼓的钱袋,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桩“生意”。
翌日。
呆在唐府无所事事的江云,虽然担心江家使坏,但是总不能因噎废食,该干的事情还是得去干,于是决定出府溜达溜达。
“江湖高手……”江云摩挲着下巴,这个念头愈发清晰。
他决定去酒肆、茶馆,青楼看看。或许在那里,能打听到真正有本事的“练家子”,若能请来贴身护卫,无疑多一层保障。
华灯初上,街道两旁店铺的灯笼次第亮起,勾勒出繁华的轮廓。
行人如织,小贩的叫卖声、食肆的香气、车马的粼粼声,江云信步走着,看似悠闲,实则耳听八方,留意着周围的一切。
“……《白蛇传》?哼!通篇俚俗白话,毫无文采可言,简直有辱斯文!” 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围在一个书摊前,其中一个捏着鼻子,满脸鄙夷地批判着。
“兄台此言差矣!” 另一个书生立刻反驳,“此书虽用白话,然情节曲折,情真意切,感人至深!如今姑苏城内,贩夫走卒皆能道出白蛇青蛇之名,其流传之广,岂是那些酸腐文章可比?”
“更妙的是,凝香阁柳大家新谱一曲《前世今生》,便是演绎此中情缘,词曲俱佳,宛若仙音!小弟有幸听过一次,至今萦绕耳畔啊!”
“哦?竟有此事?如此仙曲,当去凝香阁一聆为快!走走走!”
“同去同去!”
几个书生竟将买书之事抛诸脑后,兴致勃勃地朝着凝香阁方向去了。
江云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搐,内心一阵无语:“喂喂喂!我写歌是为了推广话本啊!怎么成了给青楼打广告了?这届读者……不对,听众,真是不按套路出牌!” 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。
就在这时,江云脚步一顿,眼角余光瞥见两条鬼祟的身影从旁边一条昏暗的小巷口闪出,一左一右,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这两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破旧短褂,尖嘴猴腮,眼神飘忽。
“喂,小子!”其中一个瘦高个,吊着三角眼,歪着嘴问道,“你就是那个唐家的……江云?”
江云心中警铃大作!表面却不动声色,甚至挤出一个略显困惑的笑容,学着江湖人的样子,抱拳拱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