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渐染窗棂,映照着唐清婉专注的侧颜。
她纤指翻过账册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“小青,这两日总不见姑爷身影,他在忙些什么?”
侍立一旁的小青连忙躬身:“回小姐,姑爷这些天一直待在偏房,整日就是看书、写字,倒真未曾出门一步。”
“看书?写字?”唐清婉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,抬起眼帘,眸中闪过一丝困惑,“他之前不是说过他不会写字的吗?”
“小青也问过姑爷了,”小青回想道,“姑爷说,字是识得的,只是许多字……提笔就忘形。看书能懂,若要写出来,就记不得笔画,困难得很。”
唐清婉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账册边缘:“夫君还真是个怪人,腹有那般惊艳诗才,笔下却如此生涩……”
偏房。
江云兴致勃勃的捧着一卷泛黄的《盈盈传》,时而忍俊不禁,时而摇头晃脑。
“啧,古人的言情套路啊……才子佳人,花前月下,翻来覆去就这几板斧。”
他合上书卷,随手丢在堆满写满字的宣纸桌案上,这是他两天的学习成果。
“不过,这小说描写倒是细腻,感情也算真挚。在这娱乐全靠脑补的古代,也算顶级消遣了。”
他慵懒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,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。
“临阵磨枪两天,总算把常用繁体字囫囵吞枣地‘复习’了一遍。”他自嘲地笑笑。
这两天一边津津有味地看娘子私藏的话本,一边对照着把生疏的繁体字反复临摹,效率不低,乐趣不少。
“聪明如我!”他得意地自夸一句,随即又撇撇嘴,“可惜这剧情也太老套了,刚看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尾。”
作为一个被信息爆炸时代洗礼过的现代人,什么离奇曲折的网文神展开他没见识过?
角落那几本《月下幽魂》、《青楼遗恨》之类的话本,翻来覆去不是穷书生配风尘女,就是人鬼殊途泪涟涟,实在提不起他多少兴致。
“真没想到啊……”江云的目光扫过那些话本封面,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,“外表清冷端庄的娘子,私底下竟喜欢言情话本?反差萌啊这是!”
这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,让他心里莫名痒痒的。
倏然,一个大胆的念头,如同投入平静深潭的石子,瞬间在他脑海里激荡开层层叠叠的涟漪!
几乎与此同时,一段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旋律轰然响起——“千年等一回,等一回啊啊啊……” 白蛇、许仙、断桥、西湖、烟雨、油纸伞、法海、雷峰塔……那跨越千年的爱恨痴缠,瞬间塞满了他的脑海。
偏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松烟墨香与陈旧纸卷的气息。
江云深吸一口气,拿起一支改造过的鹅毛笔——正是从厨房大鹅身上薅下的硬挺翅羽。
他用不惯那软塌塌的毛笔,这硬笔尖反而更贴合他肌肉深处的现代书写记忆。
只是需要频繁蘸墨,书写速度慢得令人发指,手腕也酸痛难当。
他凝神静气,开始尝试将脑海中那部经典电视剧的跌宕剧情,转化为这个时代人能理解的故事。
这过程无比痛苦,既要绞尽脑汁回忆每一处关键情节和动人细节,又要费力地剔除过于现代的词汇和概念。
“千年修行的白蛇,名唤白素贞……为报前世牧童救命之恩,携义妹小青化为人形,降临繁华人间……在那风景如诗如画的西子湖畔,断桥之上,烟雨朦胧之中,邂逅了那清秀温吞、在药铺做伙计的许仙……一把流转的油纸伞,牵系起一段宿世尘缘……”
写到这里,他停下笔,用力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酸涩发胀的眼睛,又甩了甩早已麻木的手腕。
“追剧一时爽,写书火葬场啊!”江云忍不住哀叹,同时对古代那些孜孜不倦的话本作者们,油然升起一股崇高的敬意。这活儿,真不是人干的!
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,小时候搬着小板凳,守着那个小小的黑白电视机,痴迷地看着《新白娘子传奇》的画面清晰浮现。
白娘子的温婉坚韧、小青的泼辣直爽、许仙的懦弱与深情、法海的执念与冷酷……那些鲜活的形象和动人的情感,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。
他坚信,这样一个能让人欢笑、落泪、爱恨交织的绝佳故事,一旦问世,必定能在这个时代掀起滔天巨浪!
这念头如同一剂强心针,瞬间驱散了疲惫。江云眼中重燃斗志,深吸一口气,再次拿起那支折磨人的鹅毛笔,埋头疾书起来。
时间在笔尖与纸张的摩擦中悄然流逝。
窗外的天色由浓转淡,又由淡转浓。江云浑然不觉,他完全沉浸在了“创作”的专注里,也沉浸在对未来声名鹊起、扬眉吐气的无限憧憬之中。
宣纸一页页写满,手腕的酸痛早已麻木。
“呼……今天就先到‘水漫金山’吧!”
江云终于放下笔,长长地、深深地吁了一口气,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所有疲惫都吐出来。
他揉了揉僵硬的脖子,带着一丝满足的倦意,看着桌案上那厚厚一叠的手稿。最上面一张是封面,他用尽洪荒之力,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三个大字:《白蛇传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