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弃子(1 / 2)

大昌朝

江南,姑苏城。

初春的姑苏,烟雨迷蒙,粉墙黛瓦浸润在水汽里,勾勒出江南独有的温软轮廓。

然而,这温软与江府后院那间逼仄阴冷的小屋无关。

屋内,江云盯着桌上那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,和一小碟颜色发暗的咸菜,喉头滚动了一下,最终化作一声深长的叹息。

“又是这个......”

他夹起一根咸菜,送入口中。

一股粗暴的咸涩瞬间在舌苔上炸开,紧随其后的是难以忽视的苦涩——这是劣质粗盐特有的、令人作呕的回味。

江云赶紧端起碗,狠狠灌了一大口寡淡的稀粥,试图冲刷掉那令人不快的味道。

冰冷的粥水滑过喉咙,带来一丝短暂的缓解,却更添了几分腹中的空虚与寒意。

三天了,从那个加班到深夜、在出租屋破沙发上昏睡过去的现代打工人,一睁眼变成这大昌朝姑苏江家庶子江云,已经三天。

他依旧无法习惯这具身体的记忆,更无法习惯这比现代猪食好不了多少的伙食,尤其是这盐——简直是味蕾的酷刑。

融合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,反复冲刷着他的意识。

原主江云,江家庶出二公子,在这个江家比体面些的下人还不如的存在。

生母身份卑微,母子俩在这高门大户里活得小心翼翼,连呼吸都带着讨好的怯懦。

不久前,那可怜的女人终于熬干了最后一点心气,郁郁而终,撒手人寰。

而前身,大概也在绝望中追随母亲而去,才让这异世的灵魂鸠占鹊巢。

“也是个可怜人啊……”江云低声自语,不知是在悼念那未曾谋面的前身,还是在怜悯此刻被困在这方寸之间的自己。

他又叹了口气,认命般地拿起筷子,准备继续与那苦涩的咸菜搏斗。

“公子!公子!不好了,出大事了!”

一个穿着半旧青布衫的小丫头像只受惊的雀儿,慌慌张张地撞开门冲了进来,小脸煞白,胸口剧烈起伏,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。

江云放下筷子,提起桌上的粗陶茶壶,倒了杯水递过去:“慢点说,天塌不下来。”他的声音平静,与小丫头小环的惊惶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
小环接过水,咕咚咕咚灌了下去,总算喘匀了一口气,急急道:“公子!我刚才…刚才路过正院大夫人房外,听见…听见大夫人和老爷说话,他们…他们决定让您代替大公子,入赘唐家!”

“嗯?”江云眉头倏地拧紧。前身的记忆碎片里,可没有这出。

“是真的!”小环急得直跺脚,“江家和唐家早年间就定过婚约,本是要大公子入赘唐家的。可刚才我亲耳听见,大夫人说大公子是嫡子,是江家的脸面,怎能去入赘?说…说让您去顶替!”

江云先是一怔,随即嘴角勾起一丝了然又冰冷的弧度。

记忆串联起来:江家,原本不过是姑苏城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商贾,靠着攀附唐家才得以立足。

为了牢牢抱住这条大腿,江家甚至不惜承诺将嫡长子入赘唐家——毕竟唐家主膝下无子,只有三位千金。

在唐家帮助下,江家这些年扶摇直上,生意做得风生水起,家资殷厚,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。反观唐家,或因后继无人,或因经营保守,近年声势已显颓态。

“呵……”一声短促的冷笑从江云喉间逸出。

得势便猖狂,过河便拆桥。江家的忘恩负义,结合前身母子在这深宅中备受欺凌、连母亲病逝都无人问津的悲惨遭遇,此刻显得如此理所当然,又如此令人齿冷。

“小人得志,面目可憎。”江云心中冷嗤。

这三天,他切身感受着江家上下的刻薄:送来的永远是残羹冷炙,下人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轻蔑,堂堂少爷,活得像个隐形人。

如今,连“养”他都嫌浪费粮食了?让他替嫡兄入赘,既能甩掉他这个“包袱”,又能用他这块“废料”去堵唐家的嘴,敷衍掉当年的婚约,真是一石二鸟的“好算计”!

一股被当作垃圾般处理的屈辱感混杂着对前身遭遇的共情怒火,在他胸腔里隐隐翻腾。

不过……离开这里?

这念头如同冰水,瞬间浇熄了怒火,让他冷静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