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牛宾馆的灯火通明与会议室的热情掌声,仿佛为蜀都注入了一剂强心针。
然而,真正的考验始于蓝图落地的那一刻。
华兴这台精密运转的商业机器,与地方政府的行政体系开始了首次深度契合。
会谈结束后的第四十八小时,华兴先遣团队的核心人员,连同数十箱先进的办公设备和规划图纸,便已进驻了市政府紧急协调出来的一栋独立小楼。
小楼门口,“华兴集团蜀都临时总指挥部”的铜牌悄然挂上。
指挥部的灯光常常彻夜不息。
以周航为首的工作团队,采用了特区摸索出的“并联工作法”——规划、设计、预算、采购模块同步推进,与政府各部门的对接会常常从清晨排到深夜。
这种效率,让习惯了“串联审批”的本地官员们最初颇感不适。
“周总,这个用地预审,按流程至少需要十五个工作日……”一位城建局的处长面露难色。
“李处长,”周航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推过去,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,
“这是特区同类项目的全套审批副本,以及我们针对蜀都情况做的适应性修改和合规性说明。
我们华兴的法务和技术团队,可以确保文件在形式和内容上完全符合要求。
能否请相关科室的同志,和我们一起加个班,我们现场答疑,争取三天内走完流程?”
压力与诚意同时给到。
在吴省长“全程绿灯”的指示下,旧的流程壁垒在华兴专业的“饱和式”攻关面前,开始松动、瓦解。
一个月后,连接主城区与北部工业园区的"光华大道"奠基仪式在飞扬的黄土中隆重举行。
工地现场红旗招展,巨大的标语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吴省长、李市长等省市领导悉数到场,刘光天身着朴素的工装,头戴安全帽,与领导们共同执起系着红绸的铁锹,为基石培下第一抔土。
镁光灯闪烁中,台下除了欢呼的群众和媒体记者,还站着一些神色复杂的身影——本地的建筑商、建材供应商,以及某些相关部门的官员。
他们注视着台上那位气定神闲的万亿富豪,眼神中交织着敬畏与不安。
这位过江猛龙,不仅没有按规矩"拜码头",反而一举打破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利润格局。
几天后,就在周航带领团队全力推进战略布局时,
谁也没有料到,刘光天却亲自驾驶着一辆军绿色吉普车,载着儿子刘振华悄然驶上了蜀都远郊的崎岖山路。
没有向导,没有随从。
吉普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前行,车后扬起滚滚尘土,将喧嚣的城市远远抛在身后。
每到一个岔路口,刘光天就会停下车,摇下车窗,向路过的老乡询问:
"老乡,请问去山上小学怎么走?"
老乡们总是热情地指点:"往前头开,看到棵老槐树往右拐,顺着土路一直走嘞!"
几个小时的颠簸跋涉,吉普车在仿佛没有尽头的盘山路上摇晃,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喧嚣变为田野的静谧,最终没入层峦叠嶂的苍茫。
刘振华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象,港岛中环那玻璃幕墙反射的刺眼阳光、维多利亚港畔湿润的海风,仿佛已是上辈子的记忆。
当一座隐匿于山坳中的村小终于出现在眼前时。
所谓的学校,不过是几间低矮的土坯房,静静地卧在山坳里。
斑驳的黄土墙面裂开了几道狰狞的口子,如同岁月刻下的伤疤。
屋顶覆盖着陈旧发黑的老瓦,几处甚至用茅草勉强填补着漏洞。
唯一能标识其身份的,是操场中央——那不过是一块被踩得坚实的泥地——立着一根木头旗杆,顶端一面褪色的红旗,在闷热的山风中无精打采地垂着。
两人走近唯一一间传来读书声的教室,透过没有玻璃、只用破旧纱网遮挡的窗洞望去:
刘振华的心,在那一刻,被猛地攥紧了。
十几个穿着衣衫破旧的孩子,挤在由长木板和残砖搭成的“课桌”后。
他们的小手紧紧攥着短到难以握住的铅笔头,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,正仰着头,跟着讲台上那位声音沙哑、面容憔悴的老师,一字一句地朗读着课文。
那位老师,看年纪有近五十岁了,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