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0章 两个选择(1 / 2)

当夜,林重远的决定,便已做出。

庐州的竹林,在月光下静默无声,仿佛在见证一个百年世家沉重的赌注。

而千里之外,同样的月光,正冰冷地洒在饶州鄱阳郡的城头。

新换的“刘”字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,城墙上未干的血迹在月色下呈现出暗沉的紫黑色,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攻防。

刺史府内,彻夜通明的灯火,预示着一个新兴势力,也正面临着它走向未来的第一个十字路口。

……

翌日清晨,饶州,鄱阳郡。

晨曦微露,天色将明未明,刺史府内却已是一片肃杀。

一队队甲胄鲜明的亲卫在廊下肃立,刀柄与甲片在晨光中反射着冰冷的寒芒。

大堂之内,气氛凝重。

只是小睡了一两个时辰的刘靖,此刻身着重甲,与庄三儿、季仲等人议事。

这时,一阵急促沉闷的脚步声传来,只见袁袭风尘仆仆地从门外大步走入,他身上的甲胄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和未干的暗红色血迹,满脸的疲惫却丝毫掩不住眼中的兴奋与狂热。

“刺史,末将幸不辱命!”

他快步走到堂下,单膝跪地,抱拳唱喏,声音洪亮如钟,震得整个大堂都嗡嗡作响。

话音未落,他身后两名亲卫已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,“哐当”一声,重重地扔在了大堂中央。

箱盖被猛地掀开,里面赫然是危仔倡那面绣着斗大“危”字的帅旗,旗帜上满是刀砍箭穿的破洞和污泥血迹。

旗帜下方,则静静地躺着满满当当的金银器皿。

这些带着战场血腥味的战利品,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,是实打实的赫赫战功。

袁袭面带兴奋的禀报道:“末将命麾下在马尾绑上树枝,营造千军万马之势。危仔倡极其麾下溃军早已被神威大炮吓破了胆,因而不能细辨,只顾埋头逃命。末将率部追杀危仔倡残部七十余里,直抵洪州边界,斩敌六百余,俘虏近千。另有其丢弃的辎重,内有铜钱珠宝十余车,可惜危仔倡本人侥幸逃脱。”

堂上,刘靖缓缓走下台阶。

只是随意瞥了眼那面破烂的帅旗,也没有去理会那十余车财宝,而是问道:“骑兵营的弟兄伤亡如何?”

袁袭赶忙答道:“危仔倡及其残部急于逃命,并未反击抵抗,因而骑兵营的弟兄只有五人因夜间视野受阻,跌落下马,受了些轻伤。”

“辛苦了。”

听到这个战损,刘靖眼中终于泛起一抹笑意,拍了拍袁袭的肩膀道:“先带弟兄们下去好生歇息,记你一功。”

“谢刺史!”

袁袭高声应道,旋即转身离去。

带他离去后,刘靖转过身,目光扫向墙上巨大的江西舆图,目光扫向庄三儿、季仲、青阳散人等人,说道:“都说说吧。”

庄三儿当即上前一步,率先开口道:“刺史,末将以为,兵贵神速,机不可失。”

“如今危全讽大军被牵制在洪州,危仔倡新败,也逃往洪州,其老巢信州、抚州必然空虚,犹如盘中餐,锅中饭,伸手可取。况且我军连战连捷,士气高涨,又有神器助阵,更应乘胜追击,顺势南下,一举夺取信州、抚州。”

他的话语充满了昂扬的战意,让堂内柴根儿、牛尾儿等几名年轻将校也跟着热血沸腾,纷纷附和。

然而,季仲却摇摇头:“庄指挥此举看似合情合理,但末将以为不妥。”

他走到巨大的舆图前,粗糙的手指在上面划过,声音沉稳而有力,迎着庄三儿等人不解的目光,解释道:“我风、林二军,外加玄山都牙兵,核心战兵不足六千。”

“新整编的四千降兵,虽已归顺,但毕竟时日尚短,又皆是江西本地人,其心未附,战时能否用命,尚在两可之间。”

“以如此兵力,即便有神威大将军炮之助,侥幸拿下了信、抚二州,又当如何守之?”

季仲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我等乃是外来之军,在江西没有丝毫根基与威望。一郡之地,尚需小心经营,若连下三州,战线绵延数百里,兵力分散,处处皆是破绽。”

“届时,只要危全讽从洪州回师,或有宵小在内煽动,我军便会陷入四面楚歌、全线崩溃的危局!”

“所以,末将以为当以稳为主,一面经营饶州,一面招募新兵,整编降军,待三五月之后,再行南下,夺取信、抚二州。”

一个讲“兵锋之锐,当趁势而为”,一个讲“脚踏实地,稳步推进”。

两人说的都有道理,且各有优劣。

庄三儿代表了军队高昂的士气和对战功的渴望,而季仲则代表了战略层面的冷静与审慎。

一时间,堂内分成了两派,争论不休,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刘靖身上,等他做出最后的决断。

见刘靖面露沉思,一直静立一旁、沉默不语的青阳散人抚须一笑,站了出来。

他先是对着庄三儿微微颔首,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庄将军锋芒正盛,锐气无匹,此乃我军之幸。”

这一句夸赞,先让庄三儿心头的火气消了三分。

他话锋一转,目光投向刘靖,声音变得悠远而深邃,仿佛来自古老的书卷之中。

“然,刺史。前隋之鉴,犹在眼前。炀帝三征高句丽,看似兵锋所指,天下莫敢不从。然其不恤民力,不固根本,终致天下分崩,身死国灭。”

他顿了顿,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,继续说道:“反观高祖入关,约法三章,先安抚秦地,得民心,固根基,而后方能与项羽争天下,终成四百年大汉基业。”

“高祖之得,不在于兵锋之利,而在于‘关中’之固。”

“如今,饶州便是我军之‘关中’。主公以雷霆之威取之,更当以仁义之政守之。待人心归附,钱粮充盈,则信、抚二州,不过是盘中之餐,探囊取物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