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中四发炮弹的弹道稍稍偏离,未能命中城门,而是狠狠砸在了城门楼两侧的墙体上。
坚硬的青石城砖在这些钢铁巨锤面前,脆弱得如同酥糖,瞬间被砸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巨大坑洞。
碎裂的石块如同暴雨般四下激射,几名靠得最近的守军士兵躲闪不及,当场被呼啸的碎石击穿了身体,血肉模糊,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,便倒在了血泊之中。
非死即残!
而剩下的六发炮弹,则如同长了眼睛一般,不偏不倚,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那扇包裹着厚厚铁皮,由数十根合抱粗巨木打造的巨大城门!
“轰隆——!!!”
一声更加沉闷、更加令人心悸的巨响爆发!
在六枚以无可匹敌动能冲击的实心铁弹面前,那扇象征着安全与阻隔的厚重城门,脆弱得如同孩童用纸糊的玩具。
仅仅一个照面,便被彻底轰击得四分五裂,爆散成无数漫天飞舞的木屑、断裂的巨木和扭曲的铁皮碎片!
城门后的门闩、顶门柱等设施,如同火柴棍般被轻易折断崩飞!
炮弹的余威丝毫未减,穿透破碎的城门后,又狠狠地撞击在由精铁铸就的千斤闸之上!
伴随着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铁扭曲、断裂的刺耳噪音,那重达万斤、被视为最后屏障的千斤闸,被砸得铁皮皲裂,碗口粗的精铁栅栏严重扭曲变形!
帅台之上,亲眼目睹这毁天灭地一幕的庄三儿和季仲,这两位跟随刘靖日久、也算见多识广的将领,此刻同样是满脸的震撼,久久无法言语。
庄三儿张大了嘴巴,喉结上下剧烈滚动,想要说些什么,却发现自己失声了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他戎马半生,经历的攻城守城战数不胜数,惨烈的、巧妙的、漫长的都见过,但从未见过如此……
如此蛮横、如此不讲道理、如此颠覆认知的破城方式!
他脑中关于守城与攻城的认知与经验,在这一刻彻底崩塌。
季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,肌肉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。
他死死盯着那瞬间被轰开的城门,眼神中除了极度的震惊,更多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狂喜和敬畏。
他猛地转向身旁依旧稳坐、面色平静的刘靖!
真乃神人也!
刘靖依旧稳坐如山,只是紧握着腰间剑柄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,泄露了他内心同样激荡的波澜。
成了!
完全达到了预期效果!
他心中反复推演、模拟过无数次的场景,终于以一种最完美、最震撼、最具冲击力的方式,展现在了这个时代的世人面前。
这不仅仅是攻破一座城门,更是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结束,和一个新时代的到来。
而在他身后的歙州军战阵中,在经历了短暂、极致的死寂之后,猛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喜呐喊!
声音如同海啸,席卷了整个战场!
“神威!神威!”
“刺史神威!”
“万胜!万胜!!!”
那些刚刚还在为即将到来的惨烈攻城战而感到忐忑甚至恐惧的士兵,此刻所有的疑虑、所有的畏惧都烟飞云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盲目的狂热崇拜和必胜信念!
他们的刺史,不是凡人,是能召唤九天神雷、摧城拔寨的神人!
跟着这样的刺史征战沙场,那是何等的荣耀与幸运!
何愁天下不定!
……
城楼之上,一片末日般的混乱。
霍郡双腿一软,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双手抱头,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,状若疯癫:“雷公,是雷公爷爷……”
另一名将领则双目赤红,指着城外的炮阵,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叫,试图用声音掩盖恐惧:“妖术!这是妖术!是刘靖那厮使了什么妖法!快去请法师!”
武人很少信鬼神,尤其是一方将领,相比于鬼神,他们更信任手上的横刀,以及麾下将士。
但此时此刻,神威大炮却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,超越了他们的常识。
就在这片哭爹喊娘、士气彻底崩溃的混乱之中。
危仔倡终究是一方枭雄,凭借着远超常人的意志力,强行从那毁灭性的视觉和听觉冲击中醒来!
“都给我闭嘴!慌什么!城门未破!千斤闸还在!”
他双目赤红,布满血丝,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,用剑尖指着下方已经乱成一团、如同无头苍蝇般的守军,声嘶力竭地咆哮道,试图重整秩序。
“弩手!弩手死到哪里去了!给本帅放箭!压制住城外那些铁疙瘩!不能让他们再发射了!”
“所有人都动起来!把滚石、檑木、火油、沙袋都给本帅搬过去!堵住门洞!快!”
“督战队上前!畏缩不前者,临阵脱逃者,立斩不赦!”
“快!执行军令!”
“违令者,斩!”
作为主帅,他深知此刻最重要的是稳住阵脚。
他凭借本能和经验,第一时间做出了最常规的应对布置。
远程压制、物资堵门、军法威慑。
然而,他的命令,在此刻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,如同投入汹涌波涛中的一颗小石子,瞬间被淹没。
城墙上的士兵们大部分被那巨响震得双耳嗡鸣,头晕目眩,许多人至今还瘫坐在地,魂不附体,根本听不清他在喊什么。
即便听到的,也被那“天雷”之威吓破了胆,手脚发软,如何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和堵塞?
危仔倡情急之下,快步来到一架车弩旁,一把夺走被吓傻的弩手手中木槌,顺势将其踹开,旋即操控车弩角度,对准城下那些铁疙瘩,扬起手中木槌,狠狠砸在括机上。
嗖!
伴随一道破风声,粗如长枪的箭矢激射而出。
然而在危仔倡等人期盼的目光中,曾经号称军中大杀器的车弩,在这一刻却显得格外无力,箭矢飞出五百余步,在距离那些铁疙瘩还有二百步的时候,深深扎在地面,尾翼不断微微晃动。
强如车弩,竟然够不到那些铁疙瘩!
一瞬间,危仔倡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,整个人失魂落魄,踉跄着后退了两步。
“刺史,小心!”
身后的亲卫赶忙将其扶住,神态焦急。
就在此时,一名负责守卫城门甬道的校尉,连滚带爬、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上了城楼。
他狼狈无比,头盔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,脸上满是烟尘和极度的恐惧,几乎是扑倒在危仔倡脚下。
“大帅!不好了!大事不好了啊!”
他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子,带着哭腔喊道。
“城门……城门已经没了!被……被轰成了碎片!什么都没剩下啊!”
“千斤闸……千斤闸也……也快撑不住了!上头全是裂纹,彻底变了形,眼看就要塌了啊!”
这名校尉带着绝望气息的报告,如同一记更狠的重锤,彻底砸碎了危仔倡和周围将领心中刚刚勉强燃起的一丝渺茫希望。
危仔倡一把粗暴地揪住他的衣领,几乎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,唾沫星子混合着怒火喷了他一脸。
“快让那些丘八去拿沙袋,用一切能堵的东西,将城洞堵死!”
“得令!”
校尉被他饿狼般的表情,看的心中发毛,忙不迭的应下后,转身跑进甬道。
城外,炮兵阵地上,都尉铁牛那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命令声,再次穿透嘈杂,清晰地响起。
“未命中的炮组,立刻调整炮口角度!”
“所有炮位,迅速清膛!检查炮身!”
“准备第二轮齐射——!”
训练有素的炮兵们立刻行动起来。
尽管同样激动,但他们严格执行操典,用沾水的长杆清理炮膛内残留的火药残渣,检查炮身是否有裂纹,然后迅速装入新的发射药包和沉重的铁弹。
整个过程娴熟、高效、冷静,与城楼上那一片末日降临般的混乱,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。
危仔倡透过垛口,看着城外那些敌人炮兵从容不迫、有条不紊的动作,一股深不见底的寒意,顺着他的脚底板延伸至天灵盖。
这到底是甚么东西?
难道真如麾下所言,那刘靖会妖术,能请动雷公助阵不成?
就在城上守军还在混乱中试图执行堵门命令时,城外炮兵阵地上,令旗再次挥下。
轰!轰!轰!!!
第二轮回荡在天际的恐怖巨响,如同死神的催命符,再次降临!
这一次,炮击更加精准!
数发炮弹几乎是沿着第一轮轰开的缺口,狠狠地再次撞击在那本就摇摇欲坠、布满裂纹的千斤闸之上!
砰!
哐啷!
伴随着一连串更加刺耳的金铁断裂的巨响。
那千斤闸,在又一轮毁灭性的打击下,终于不堪重负。
伴随着一连串金属断裂的巨响,它被硬生生从中断开,彻底洞穿!
“不好啦——!城门被攻破了!”
“不好啦——!城门被攻破了!”
一声比之前更加凄厉绝望的惊叫,从幽深的城门甬道中传了出来,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慌。
这一刻,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。
城楼之上,危仔倡脸上的血色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褪尽,化为一片死灰。
那双一直闪烁着算计与狠厉的眼睛,此刻瞪得滚圆。
那扇足以抵挡千军万马冲击的厚重城门,如同烂木头般四分五裂。
那重达万斤、由精铁铸就的千斤闸,在“天雷”面前,脆弱得像一块豆腐。
之前所有的判断、所有的智谋、所有的优越感,在这一刻,被那毁天灭地的巨响和眼前这超乎常理的景象,轰击得荡然无存!
大脑一片空白,仿佛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剥夺了。
周遭的哭喊、尖叫、混乱,危仔倡都听不见了。
就在半个时辰前,他还在为自己“看穿”刘靖的诱敌之计而沾沾自喜,还在用一种猫戏老鼠的眼神俯瞰着城外。
可现在,现实给了他一记最响亮的耳光!
这种被彻底碾压、被当成傻子一样戏耍的屈辱感,比刀子割在身上还要痛苦千万倍!
“呃……”
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头,危仔倡再也抑制不住,却不是喷出鲜血,而是一阵剧烈的干呕。
他想吐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,只有胃部翻江倒海般的绞痛,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这股巨大的羞辱和崩溃感给挤碎。
他撑着城垛,身体剧烈地颤抖,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。
高台之上,刘靖看着城楼上那片混乱的景象,心中却没有太多的波澜。
他知道,从炮声响起的那一刻,这场战争的结局就已经注定。
想当年,曹孟德围下邳,尚需引泗水倒灌,耗时月余才等到城内生变。
可如今,在他面前,所谓的坚城,不过是两轮齐射的事情。
这就是技术代差带来的降维打击。
不跟你玩什么阴谋阳谋,不跟你比拼什么兵力士气。
我只是站在你打不到的地方,然后用你无法理解的方式,把你引以为傲的一切,都轰成碎片。
道理?
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。
这,就是他刘靖的道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