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言,士兵们纷纷慌乱的来到运气辎重的牛车旁,手忙脚乱地开始穿戴起甲胄。
就在此时,一名亲卫在他耳边急声道:“将军莫慌,看样子,敌军不过三五百人,只是虚张声势!”
霍郡定睛一看,果然,两侧冲杀下来的敌军,声势虽大,但人数确实不多,加起来恐怕都不到五百。
这个发现,他心中稍定,不由冷笑一声:“不知死活的东西!区区几百人也敢伏击我万军?结阵,杀敌!”
短短几个呼吸,霍郡的军令从迎敌,变成了杀敌。
然而,他的冷笑还未散去,便僵在了脸上。
双方甫一接触,战况便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。
那几百名黑甲士卒,爆发出了非人的战斗力!
他们并非一窝蜂地冲杀,而是结成一个个五人或十人的锋矢阵,如同一柄柄锋利无比的凿子,狠狠地凿进了己方混乱的军阵之中。
这些黑甲士卒,人人身披厚实的铁甲,寻常刀枪砍在上面只能留下一道白印,根本无法破甲。
是山纹重甲!
他们手中的长枪模样怪异,似戟非戟,且互相之间配合默契。
一人持盾在前格挡,侧翼两人挥舞骨朵猛砸,后方两人则用长矛从盾牌缝隙中精准刺杀。
这完全是一场降维打击般的屠杀。
霍郡麾下的军队,装备、训练、士气被全面碾压,几乎是一触即溃。
一个照面,前排的士兵就被砍倒一大片,被杀得节节败退,死伤枕籍!
那些黑甲士卒如入无人之境,每一次冲杀,都能在人群中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。
“怎么可能!”
霍郡大惊失色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:“这是哪来的精锐,难道杨吴出兵了?”
在他看来,如此彪悍的精锐之师,恐怕也只有杨吴才有。
“将军,两翼快顶不住了!”
张敬的惊呼声将他拉回现实。
霍郡连忙下令,调动前后的预备队,火速驰援左右两翼,试图用人数优势,将这些该死的“凿子”淹没。
就在他中军后方的兵力被调走,整个中军的侧后方出现一个巨大空档的瞬间。
刘靖,终于动了。
“轰隆隆——轰隆隆——”
一阵比方才喊杀声更加沉闷、更加恐怖的巨响,如山崩海啸一般,在山谷的尽头轰然响起!
大地,在剧烈地颤抖!
霍郡骇然回头。
他看见了。
在谷口的山林阴影中,猛然冲出一道黑色的铁流!
骑……骑兵?
而且,还是人马俱甲的重甲骑兵!
一百八十名骑士,连同他们的战马,尽数披着厚重的玄色铁甲,阳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冷光,只露出两只冰冷的眼睛。
他们以一人为刀尖,结成一个无可阻挡的锋矢阵,马蹄踏地,烟尘滚滚,朝着中军被掏空的后阵,发起了毁灭性的冲锋!
为首一人,手持一杆近丈长的玄色马槊,身先士卒。
那股冲天的杀气,即便隔着数百步,也让霍郡感到一阵窒息。
正是刘靖!
重甲骑兵冲锋的威势,犹如山崩海啸,席卷而来。
明明只有不到二百骑,声势却好似要碾碎一切。
“结阵,挡住他们!快,弓弩手攒射!”
霍郡发出了歇斯底里、甚至带着哭腔的尖叫。
晚了。
数百步距离,对于居高临下,全力冲锋的重甲骑兵而言,不过是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。
这不是冲锋,是撞击。
是吞噬。
是钢铁对血肉的无情碾压。
刘靖一马当先,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战吼,只是将手中的马槊平举,化作一柄纯粹为了杀戮而存在的攻城长矛。
轰!
一声沉闷到极致的、令人牙酸的巨响。
那不是金铁交鸣,而是高速运动的钢铁撞进血肉之躯的声音。
刘靖驾马冲入阵中,最前方那名临时被推上来、还妄图举盾抵挡的敌军校尉,迎面被战马撞中,立即如一只断线的风筝,口喷血雾,倒飞出去。
与此同时,马槊如龙,三尺余长的槊锋在夕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寒芒,轻而易举的刺穿一名士兵胸膛。
刘靖握着槊杆的手腕,猛然发力,巧劲沿着槊杆直达槊锋,将尸体挑飞。
快马重槊,长击远落。
直到这一刻,刘靖才真真切切体会到这八个字的意义。
紫锥马此时此刻无比兴奋,身披甲俱,让它在人群中肆意的横冲直撞,刘靖手中马槊不断挥舞。
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
马槊所过之处,士兵像是纸糊的一般,被轻易地洞穿、撕裂!
黑色的钢铁洪流,狠狠地撞入了霍郡的中军后阵。
第一排的敌军士兵,根本没有机会反抗,他们在撞击的瞬间就被巨大的动能撕碎、压扁、踩烂。
一个人的上半身被马槊带走,下半身还留在原地,花花绿绿的肠子流了一地,被紧随其后的马蹄踩成肉泥。
一人的脑袋被战马的铁甲护胸直接撞爆,红的白的溅了旁边人一脸,那人还没来得及尖叫,就被另一匹战马撞断了腰,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“咔嚓”声。
“咔嚓!噗嗤!咯吱……”
骨骼碎裂声、肌肉撕裂声、内脏被踩爆的声音,汇成了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乐。
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,混杂着滚烫的内脏气息和人类濒死前大小便失禁的骚臭。
仅仅一个冲锋,就在这片人间地狱之中,中军后侧的军队便彻底崩溃了。
士兵们扔掉兵器,哭喊着,尖叫着,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,互相推搡踩踏,造成的伤亡甚至比骑兵冲锋本身还要多。
然而,就在这绝望的溃败中,一声雷鸣般的暴喝炸响。
“都他娘的别跑!给老子顶住!”
一个身高八尺、虎背熊腰的壮汉,手持一柄巨刃重斧,从乱军中挤了出来。
他一斧劈翻一个试图从他身边逃跑的自家士兵,满脸横肉,凶神恶煞。
“是熊都头!熊奎都头!”
“熊都头来了!我们有救了!”
混乱的溃兵中,有认出他的人急忙喊道,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稻草,发出了带着哭腔的欢呼。
熊奎,霍郡麾下第一猛将,据说能生撕虎豹,万夫不当!
他的出现,像一针强心剂,让一些士兵停下了脚步,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。
熊奎看到了那道在人群中犁开血路的黑色洪流,更看到了最前方那个如同屠夫般冷酷的身影。
他并非没脑子的莽夫,相反心里明白,面对这样的重甲骑兵冲阵,逃跑是没用的,人是不可能跑的过四条腿的战马。
尤其是如此混乱的情况下,将后背留给骑兵,无异于主动把脖子伸到屠刀之下。
唯一的生机,就是拼死一搏,挡住骑兵,让冲锋的骑兵停滞下来。
骑兵一旦停下,失去了机动性,会瞬间被大军淹没。
哪怕只能挡住一瞬间!
他一把抢过身边士兵手中的数杆长矛,对着身后十几个同样悍不畏死的亲兵嘶吼道:“结阵!把长矛给老子斜插进地里,用身体顶住。谁敢退一步,老子先活劈了他!”
这十几个亲兵是跟着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,闻言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用最快的速度,组成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微型矛阵。
他们将五六杆长矛的末端用脚死死踩进泥地,用肩膀和整个身体的重量顶住矛杆,锋利的矛尖斜斜地指向前方那道奔腾而来的死亡铁流!
这是一个自杀式的阵型!
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,构筑了阻挡重骑兵的唯一可能!
熊奎自己,则双脚死死钉在矛阵之后,如同老树盘根。
他将巨大的开山斧横在胸前,双目赤红,死死盯住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。
只要矛阵能让那头怪物有片刻的停滞,他就有机会一斧子劈下马头,甚至劈死马上的人!
他要用这十几条人命,连同他自己!
为身后的大军,为霍郡将军,争取一线生机!
刘靖也自然看到了那个在洪流面前显得无比可笑的矛阵。
久违的血腥味扑面而来,他渐渐找回了那时手持陌刀,杀个七进七出的感觉。
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。
战马依旧在狂奔,没有减速,没有变向。
重甲骑兵不似轻骑那般灵活,可以随意调转方向,重甲骑兵一旦冲锋起来,便如同一辆失去刹车的坦克,无法停下,也不能停下。
机动性,是骑兵最大的优势,一旦失去这个优势,就成了一个个铁罐头,会被敌军瞬间淹没。
所以,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,也得继续冲锋。
轰!
黑色的铁流,撞上了那道绝望的防线。
刘靖两侧的骑兵,连人带马,狠狠地撞在了那几根斜插的长矛之上。
“噗嗤!”
锋利的长矛在巨大的动能下,瞬间刺穿了战马厚重的胸甲,深深地扎进了马匹的血肉之中。
战马发出了凄厉到极点的悲鸣,轰然倒地。
马背上的骑士也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,重重地砸在地上,瞬间被后续的马蹄踩踏得不知形状。
倒是刘靖胯下的紫锥,灵性十足,高速奔驰的同时,忽然一个变向,灵巧的避开了前方的长矛。
矛阵,起作用了。
然而,也仅仅是起作用了而已。
那几名用身体顶住矛杆的亲兵,在撞击的瞬间,胸骨便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粉碎,口中喷出的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,如同破麻袋般向后倒飞出去。
这个微型矛阵,仅仅阻滞了铁流不到一息的时间,便被后续的骑兵彻底碾碎、踏平!
但这一息,对熊奎来说,足够了。
就是现在。
他看到为首那名骑士,因为避开长矛,将侧面暴露在自己面前。
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硬要说重甲骑兵的弱点,那就只有右侧面了,因为马槊太长,即便发现危险,骑兵也无法用马槊回防。
“死!”
熊奎发出毕生最响亮的咆哮,脚下大地仿佛都为之一震,整个人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,从侧面扑向刘靖。
他高高跃起,手中的开山斧,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,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,狠狠地劈向刘靖坐骑的马头。
这一击,他势在必得。
然而,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得手的那一刹那。
一直面无表情的刘靖,终于动了。
他甚至都没有转头,只是在战马交错的瞬间,右臂一挥,手腕一翻。
那柄不知捅杀了多少人的名贵马槊,被他当做一根蟠龙棍,朝着熊奎挥舞而去。
“砰!”
槊锋抽在铁甲上,发出一声响亮的脆响。
熊奎只觉抽中自己的不是马槊,而是一柄大铁锤。
咔嚓!
他的耳边,甚至能听到自己胸骨断裂的声音。
恐怖的巨力余威不减,震荡脏腑。
胸腔的压力,让他喉头一甜,不受控制的喷出一口血雾。
说时迟那时快,不过一瞬间而已。
在旁人的视角中,熊奎被马槊抽中后,当即口喷血雾,手中开山斧脱手而出,整个人倒飞出去。
他那魁梧的身躯,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力的抛物线,重重砸落在地。
然而,还不待熊奎有所反应,轰鸣声便在耳畔响起,碗口大的马蹄,镶嵌着马蹄铁,迎面踏下。
噗。
彷佛西瓜爆裂的声音响起,血浆混合着白色脑浆四溅。
轰隆隆!
战马奔腾而过,留下一地肉泥。
如拍苍蝇一般,抽飞熊奎的刘靖,眼神毫无波澜,调整马槊后,随着胯下紫锥马的冲锋,继续收割着敌军的生命。
霍郡麾下的第一猛将,死了。
他用十几名心腹的性命,换来了一次出手的机会,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。
那刚刚因为他的出现而燃起的一丝希望,瞬间被掐灭。
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士兵,彻底被吓破了胆。
一槊抽飞连人带甲二百来斤的人,这他娘的还是人么?
“熊……熊都头……死了……”
“怪物!他们是怪物啊!”
人群彻底炸开,再也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,只剩下盲目的奔逃和绝望的哭嚎。
刘靖挥舞着马槊,寒芒闪烁。
可那看似毫无章法的挥舞,却每次都能扬起蓬蓬血雾。
力大砖飞,诚不欺我!
甚至于,刘靖没有丝毫停歇,已然与骑兵营脱离了些许距离,可却无人升起反抗之心!
熊奎的死,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了。
刘靖的眼中,只有前方。
只有那面在混乱中摇摇欲坠,被无数亲卫死死护住的“霍”字大旗。
擒贼,先擒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