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号角声与杨吴军队软绵无力的号声截然不同,它雄浑而急促,仿佛一柄重锤,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!
紧接着,是沉重而急促的马蹄声!
“轰隆隆……轰隆隆……”
那声音如同滚雷一般,由远及近,迅速传来!大地在剧烈地颤抖,山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,林间的树叶都在嗡嗡作响!
康博心中猛地一沉,一股极度危险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。
他豁然转头,瞳孔骤然收缩!
只见另一侧的山林里,竟然也冲出了一支兵马!
最前面的,是黑压压的一片骑兵!
那些骑士个个身形彪悍,座下战马异常雄健,肩高背阔,一看便知是价值千金的北地良驹!
他们并非寻常的轻骑,而是人人身披厚重的铁叶札甲,连人带马都包裹在钢铁之中,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。
对方手中清一色地握着长达丈余的马槊长枪,锋刃在阴沉的天光下,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。
重甲骑兵!
在这山地之中,竟然出现了成建制的重甲骑兵。
粗略一扫,骑兵数量足有一百七八十骑之众!
在骑兵之后,还跟着百余名步卒,同样是铁甲在身,手持长枪横刀,队列虽散乱,却气息彪悍,一看便知是在血火之中蹚出来的精锐。
中计了!
这是康博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,也是唯一一个念头。
杨吴军竟然在这里设下了埋伏!
用一支押粮队做诱饵,引自己上钩!
他们竟然舍得用如此精锐的重骑来对付自己!
康博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。
他没有丝毫犹豫,当机立断,将手指放入口中,发出一声尖锐无比的口哨!
“撤!化整为零,进山!快!”
这是他们演练了无数次的信号。
原本正冲向粮车的三百林字军士卒,听到哨声,没有半分迟疑。
他们强行压下对胜利果实的渴望,立刻放弃了目标,转身便朝来时的深山亡命奔逃。
动作迅捷而有序,没有一丝混乱,显然已经将这套保命的本事,刻入了骨子里。
康博手持横刀,主动断后。
他死死地盯着那支已经冲出山林的重甲骑兵,心中已经做好了血战一场、甚至马革裹尸的准备。
在相对开阔的山道上,被一支重甲骑兵盯上,那绝对是九死一生的局面。
步卒方阵,在这样的钢铁洪流面前,脆弱得如同纸糊。
然而,接下来发生的一幕,却让康博和他手下的所有士卒,都愣在了原地。
那支气势汹汹的重甲骑兵,冲出山林后,根本没有看他们一眼!
仿佛康博这三百人,只是路边的石头,空气中的尘埃,完全不值得他们投来一瞥。
他们的目标,竟然也是那支已经溃不成军的杨吴粮队!
“轰隆隆!”
一百多骑重甲骑兵,如同一道移动的钢铁山脉,以一种无可阻挡、碾压一切的姿态,狠狠地撞入了混乱的粮队之中。
冲锋,碾压!
那些还在四散奔逃的杨吴士卒,在他们面前,脆弱得如同被巨轮碾过的蝼蚁。
马槊平举,轻松地洞穿人体,带起一蓬蓬温热的血雾。
战马践踏,沉重的铁蹄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,踩成模糊的血肉和断裂的骨骼。
这是一场彻头彻尾、毫无悬念的屠杀。
山道上,林字军的士卒们不自觉地停下了奔逃的脚步,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、血腥无比的一幕。
快马重槊,长击远落!
重装铁骑的恐怖,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,完完全全的降维打击。尽管先前杨吴也派来了黑云都百骑,可与眼前这支骑兵相比,不管是气势,还是战马,都有着天壤之别。
明明黑云都骑兵的装备也很精良,但数次交手,给康博等人的感觉,总有些绵软。
但眼前这支骑兵,却完全不同,那种碾碎一切的气势,哪怕隔着老远,都让人胆颤腿软,升不起一丝一毫反抗的心思。
“这……这是哪儿来的兵马?”
一个年轻的士兵喃喃自语,声音都在颤抖。
康博的脑子也有些转不过弯来。
他能清楚地看到,那些骑兵的旗帜上,并没有杨吴的徽记。
在骑兵的冲击之下,粮队的抵抗彻底崩溃。
那些骑兵也不追赶四散的逃兵,而是迅速分出一部分人,熟练地控制住那些受惊的牛车。
剩下的人则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,检查尸体,补刀,收集散落的兵器。
整个过程,高效、冷酷。
就在这时,那支骑兵队中,分出了一队约莫二十骑的人马,拨转马头,径直朝着康博他们这边不紧不慢地奔来。
“快走!”
康博心中一紧,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横刀,护在身前。
两条腿是不可能跑过四条腿的战马,他先前冲的太前,已经来不及撤回山中了。
身边的士卒也纷纷举起武器,紧张地盯着那队越来越近的骑兵,组成了一个简陋的防御阵型。
气氛,瞬间凝固到了冰点。
康博死死地盯着为首的那名骑士。
那人同样身披铁甲,却没有戴顿项,整张脸显露在外。
当看清那张脸时,康博先是一愣,旋即握着刀的手,在微微颤抖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。
病秧子!
康博早先是丹徒镇的逃户,山中生存艰难,无奈之下投靠了庄二等一众魏博牙兵,后来从刺史收服了庄二等人,并从逃户中挑选青壮参军,他才有机会入了行伍。
当初在寨子里的时候,就是病秧子负责操练他们。
所以,他自然认得病秧子,甚至比刘靖还熟悉。
当时还觉得奇怪,此人体态高大健硕,为何总是被叫做病秧子。
“病秧子,是俺,康博!”
康博收起横刀,快步朝着前方跑去,同时口中高喊。
听到这个名字,病秧子面色一变,赶忙打了个手势。
唏律律!
身后骑兵见了,纷纷勒住缰绳。
病秧子打马上前,来到康博十步前,仔细打量着他。
周围,无论是林字军的士卒,还是远处的骑兵,都安静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,不敢发出任何声音。
许久,病秧子那张苍白的脸上,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他的嗓音,沙哑得像是两块破铁在摩擦,每一个字都带着刺耳的嘶哑。
“康博?”
这两个字,如同惊雷,在康博耳边炸响。
他的身体剧烈地一颤,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:“真的是你!”
千言万语,堵在喉咙里,最终只化作了这四个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字眼。
病秧子看着康博,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装备精良、纪律严明的林字军士卒,不由感慨道:“你小子混出头了啊。”
这个当时在自己手下操练的新兵蛋子,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。
康博强压下心头许多疑惑,说道:“此地不是叙旧说话的地方,杨吴援军随时会赶来。”
“你有去处?”
病秧子问道。
“有!”
康博点点头。
闻言,病秧子当即派人去通知其他人。
不多时,一行人赶着牛车,带着粮草,一头扎进茫茫山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