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泽凯走出小区大门,皮鞋踩在薄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。
上了车,他呼出一口白气,抬手看了眼腕表——七点二十分。
车载广播正播报着本地新闻:
“昨日,芙蓉镇首届文化节盛大启幕,吸引了近万名游客前来体验传统手工艺,皮影戏与民俗美食……”
“据悉,此次活动旨在推动非遗活化传承,助力乡村振兴。”
罗泽凯轻笑一声,启动引擎。
“活化传承”这个词,是他半年前在镇干部会上提出来的。
当时有人质疑:“搞这些老古董,能拉动gdp吗?”
他只说了一句:“文化不死,根脉不断,人心不散——这才是真正的‘可持续发展’。”
车子驶回镇区,沿途已有环卫工人在清扫昨夜积雪。
灯笼高挂,彩旗未撤,节日的余温仍在街巷间流淌。
刚到镇政府大院,便见陈伯拄着拐杖站在办公楼门口,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木盒。
“罗书记!”老人声音有些发颤,“我……我昨晚一夜没睡,把这东西赶出来了。”
罗泽凯下车,迎上前去:“陈伯,这么冷的天,你怎么来了?”
陈伯没答话,只是颤抖着手打开木盒——
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青石浮雕,雕刻的正是昨夜皮影戏《白蛇传》中“断桥相会”的一幕。
人物神态栩栩如生,衣袂翻飞间似有风动,连白娘子眼中那一抹哀怨都刻得入木三分。
“这是我这辈子……最后一块精雕。”陈伯眼眶泛红,“我想通了,不能让手艺跟我一起进棺材。”
“我愿意收徒,只要镇里能帮我找个传人。”
罗泽凯心头一震,郑重接过石雕,声音低沉却坚定:“陈伯,不只是收徒。”
“我们要为你办一场个人石雕艺术展,把‘石上绣花’申报省级非遗。你不是落幕,是开篇。”
老人怔住,老泪纵横,只喃喃道:“开篇……开篇啊……”
这时,杨阿婆也提着篮子走了进来,里面是刚蒸好的月光饼,还冒着热气。
“给大伙儿尝尝,”她笑着说,“今天我教了八个年轻人,最小的才十六岁,学得可认真了。”
罗泽凯接过一块饼,咬了一口,糯米的甜香在舌尖化开,仿佛尝到了岁月的味道。
他忽然想起什么,拨通文旅办主任的电话:“马上筹备‘非遗传承人之家’,选址就在老街37号空院。”
“挂牌、装修、补贴,一周内出方案。我要让所有守艺人知道——他们在,文化就在。”
挂了电话,他站在镇政府门前的台阶上,望着渐渐苏醒的小镇。
孩子们背着书包路过,手里拿着皮影小人;
游客们在石雕摊前驻足拍照;
茶馆里传来熟悉的戏曲调子……
这一切,曾险些消失在推土机下。
而今,这一切终于开花结果。
换来这一切,他付出再多的辛苦也是值了。
“陈波,阿婆,进屋坐吧。”
“不了,不了,我们还得回去为游客服务呢。”
罗泽凯站在镇政府办公楼前的台阶上,望着陈伯和杨阿婆互相搀扶着离去的背影。
晨光洒在他们花白的发梢上,像镀了一层温润的金。
他忽然觉得胸口一热。
不是因为胜利的喜悦,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确认——
文化不是陈列在玻璃柜里的标本,而是活在人心里的火种。
只要有人愿意点燃,它就能燎原。
就在这时,一辆黑色奥迪缓缓驶入镇政府大院。
罗泽凯一看车牌,瞳孔一缩,随即眼前一亮。
是夏湘灵来了。
奥迪稳稳停在台阶前,车门打开,一双黑色高跟鞋踏在微雪的地面上,发出清脆的“嗒、嗒”声。
夏湘灵走下车,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呢子大衣,内搭浅米色高领毛衣,肩上挎着简约的皮质公文包,气场十足。
罗泽凯赶紧迎了上去,十分高兴的问:“夏市长,你怎么来了?”
夏湘灵微微一笑:“我出差路过,就顺路过来看看你,怎么样?很忙吧?”
“还行,还行。”罗泽凯侧身,“去屋里坐。”
两人说着话,走进办公室。
罗泽凯给她倒了杯热茶,茶香袅袅。
夏湘灵问了几句文化节的情况,点头赞许。
忽然话锋一转,声音压低:
“我这次来,是来告诉你——周志强昨天在市常委会上,明确提出要换了你这个开发区管委会书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