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云斜倚在自家水榭的美人靠上，望着池中嬉戏的锦鲤，手边是一壶新沏的碧螺春，氤氲着清香。

王世文坐在他对面，百无聊赖，一副被这太平日子泡软了骨头的模样。

“唉，太白兄，这日子美是美，可不知怎的，总觉得骨头缝里都有些发痒，怀念起海上那颠簸劲儿了。”王世文将一块蛋糕丢进嘴里，含糊不清地说道。

江云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，正要打趣他几句，却见一名王府的家丁急匆匆穿过回廊，来到近前，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件。

“少爷，水师那边传来的急信。”

王世文精神一振，接过信拆开，快速浏览起来，脸上的慵懒神色渐渐被兴奋取代。

“太白兄！倭岛那边来消息了！”他扬了扬信纸，声音提高了八度。

“哦？”江云坐直了身子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，“怎么说？”

“乱了！全乱了！”王世文拍着大腿，“咱们的人从左渡岛传回消息，自打我们‘被迫’撤离银矿，那地方现在简直成了修罗场！“”

“周边十几个大小名主、豪族，为了争夺银矿开采权，已经打得不可开交！”

“今天你偷袭我，明天我伏击他，杀得是尸横遍野，听说好几个小家族已经被灭门了！”

江云端起茶杯，轻轻吹开浮沫，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：“呵呵，意料之中。”

“财帛动人心，何况是座能生出银子的山？贪婪，是最好的催化剂。”

“咱们就这么干看着？”王世文凑近了些，压低声音，“让他们自相残杀，等他们两败俱伤，咱们再回去收拾残局？”

“干等着？”江云放下茶杯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，发出笃笃的声响，“那样太慢了，变数也多。”

“等着他们慢慢消耗，要等到猴年马月？我们得给他们……加把火，让这锅粥滚得更快些。”

“加把火？”王世文对这个新鲜的比喻有些不解，“怎么个加法？”

江云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，像极了看到猎物落入陷阱的猎人：“让宋洪源准备好船，运一批货物去倭岛附近。我们卖东西给他们。”

“卖东西？卖什么？”王世文更糊涂了，“现在那边打成这样，谁还有心思做生意？”

“卖他们最需要的东西。”江云的笑容变得有些邪恶，“刀剑、弓弩、铠甲……”

“只要是能杀人的家伙，我们都卖。当然，还有粮食。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，可以安心地、持续地打下去。”

王世文闻言，倒吸一口凉气，猛地站起身：“卖武器？！太白兄，你疯了！”

“倭寇本就凶悍，若是让他们掌握了精良兵器，尤其是万一火枪流落过去，我们还有什么优势可言？这岂不是资敌？！”

“王兄稍安勿躁。”江云示意他坐下，耐心解释道，“你误会了。我说的武器，是倭刀、长枪、竹弓这类冷兵器，最多加上些皮甲、铁片甲。”

“火枪、火炮，那是我们的命根子，一粒火药都不会流出去。”

“你想想，我们卖给他们刀剑，他们互相砍杀起来，是不是死得更快？我们卖给他们粮食，他们不用为肚子发愁，是不是更有力气和决心去打仗？”

“我们要做的，不是增强某一方的实力，而是让这场混战持续得更久，消耗得更彻底。这叫……以战养战，只不过，是用他们的血和命来养。”

王世文看着江云脸上那近乎残忍的冷静笑容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。

眼前的江云，与他平日里那个插科打诨、流连风月的纨绔兄弟判若两人。

一旦涉及到战略布局，尤其是对付倭寇，他就像换了一个灵魂，冷静、精准，甚至带着一丝恶魔般的戏谑。

他咽了口唾沫，勉强压下心中的不适：“话虽如此……可这般操作，毕竟非同小可。”

“是否需先向朝廷禀报？若是被御史台那帮人抓住把柄，参我们一个‘资敌通寇’，那可是杀头的大罪！”

“嗯，王兄思虑周全。”江云赞许地点点头，“此事自然要禀明圣上。”

“我这就写奏折，将倭岛现状与我们的‘火上浇油’之策详细陈明。”

“陛下雄才大略，必能明白其中深意。”他走到书案前，铺开宣纸，磨墨挥毫，笔走龙蛇。

写罢奏折，交由王世文遣心腹家丁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后，两人重新坐下。

王世文试探着问：“太白兄，那这次……我们要亲自去倭岛坐镇吗？”

江云伸了个懒腰，重新瘫回美人靠上，脸上写满了抗拒：

“哎，说实话，真不太想去。这姑苏城的温柔乡，实在是太消磨意志了。”

“这人啊，就像拉满的弓，一旦松了弦，再想绷紧可就难咯！”

“哈哈哈哈！”王世文深有同感，大笑起来，“知我者，太白兄也！我也是这般觉得，骨头都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