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缓缓收回目光,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,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,缓缓竖起了个中指。
“哼,江万山这老狗的鼻子,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灵几分,这么快就嗅到‘雪花盐’的味道,找上门来了。”江云摩挲着下巴,眼中闪烁着思虑的光芒。
回到唐清婉所居的幽静小院,石桌上摆着几样精致茶点。
唐清婉正执笔在一张宣纸上勾画着什么,丫鬟小青在一旁安静地打着扇。
江云大步流星地走进来,一屁股坐在石凳上,抓起桌上的凉茶壶,给自己倒了杯茶水,“咕咚咕咚”灌了几大口,这才长长舒了口气。
唐清婉放下笔,清澈的目光落在他带着汗意的脸上,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:“门外何事喧哗了许久?”
江云抹了把嘴,随口答道:“回娘子,是江万山派他那个宝贝儿子来‘探亲’了。醉翁之意不在酒,冲着咱们的‘雪花盐’来的。想从我这儿套话,被我装傻充愣,耍得团团转,最后灰溜溜地跑了。” 语气轻松,带着几分戏谑后的快意。
“哦?”唐清婉语气依旧平静如水,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,却掠过一丝了然。
她心中暗忖:“看来夫君对江家,是真的斩断了最后一丝牵念,连虚与委蛇都懒得做了。” 这份决绝,让她心底莫名地安定。
她略一沉吟,便直指要害:“江家既已起了心思,动作倒是不慢。看来工坊那边的守卫,得再加强些,保密章程也要重新梳理,务必做到滴水不漏,万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。” 她的思维敏锐而务实,立刻想到了最需要防范的地方。
江云闻言,眼睛一亮,双手一拍,由衷赞道:“不愧是娘子!真是一语中的!我刚想提醒要防范工艺流程泄露,你已然想到前头去了!” 唐清婉这份洞察力和执行力,让他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,印象分又拔高了一大截。
面对江云毫不掩饰的赞赏,唐清婉唇角微弯,以袖掩口,发出一声极轻的、带着几许愉悦的轻笑。
“不过,”江云脸上的笑容收敛,露出一丝凝重,“娘子,这制盐提纯的工艺,终究不是点石成金的神术。想要长久保密,不太可能。”他叹了口气,语气带着现实的清醒。
唐清婉微微颔首,深以为然。作为精明的商人,她比谁都清楚“财帛动人心”的道理。
除非是那种只传血脉至亲、规模极小的手工作坊秘方,否则,像“雪花盐”这种需要大量人手、涉及多个环节的生产,泄密只是时间问题。
即使采用流水线分工,将工序拆解,也只能延缓而非杜绝。重金之下,必有勇夫,也必有叛徒。
“夫君所言甚是。”她认同道,“那依夫君之见,我们当如何应对?”
江云眼中精光一闪,五指张开,对着虚空用力一抓,仿佛要将无形的机遇牢牢攥在手心。
“现在,时间就是金钱!我们要做的,就是在秘方泄露之前,争分夺秒,开足马力,生产出尽可能多的‘雪花盐’!然后,以最快的速度,全部倾销出去!”
“倾销?”唐清婉微微一怔。这个说法颇为新奇,但结合江云的动作和语境,她立刻明白了其中含义!
传统商贾思维,对于这等能带来暴利的独家秘方,必然是捂得严严实实,细水长流,以求家族世代受益。
江云这种“竭泽而渔”、追求短期暴利的做法,堪称离经叛道。
然而,细想之下,结合秘方难以长久保密的现实,这又似乎是唯一能将利益最大化的策略!
这份对市场规律的洞悉和对人心的把握,让唐清婉再次感到震撼,眼前这个夫君的行事风格,每每出人意料,却又总能切中要害。
她抬起眼,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江云:“夫君,这‘雪花盐’既是你一手创出,如何行销,自然由你定夺。清婉与父亲,定当全力支持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将决策权交托给江云。
江云被她这份信任弄得有些不好意思,连忙摆手,恢复了那副谦逊的模样:“哎,娘子言重了!我这人,动动嘴皮子、出出馊主意还行,真论起经商之道、人脉手段,哪及得上娘子和岳父大人的万一?”
“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集思广益,商量着来,才能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嘛!”
看着他前一秒还运筹帷幄,下一秒又变得手足无措的“变脸”功夫,唐清婉终于忍不住,“噗嗤”一声,如春花初绽般笑出了声。
唐清婉那双清亮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江云,片刻后,她唇角微弯,缓缓道:
“夫君总说自己不懂商贾之道,可你方才所提的‘倾销’之策,乃至如今应对江家的种种手段,哪一样不是切中要害,直指关窍?”
“这些见解,放在姑苏商会上,怕也是能让那些老行尊们拍案叫绝,称得上是千金难求的良策了。”
她微微倾身,目光流转,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,轻声问道:“只是……夫君似乎对这些赞誉和背后的巨大利益,总是一副……浑不在意的模样?仿佛只是随手为之,这是为何呢?”
江云内心微微一颤。
他确实拥有超越时代的思维和对人性趋利的洞悉,但这并不等同于精通古代商业社会的繁复规则、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和那些微妙到极致的“人情世故”。
他能做的,更多是提供方向性的战略和降维打击的点子,具体如何落地执行,他深知自己远不如唐家父女这般浸淫商场数十年的老辣。
更何况……他心底深处那点“甩手掌柜”的懒散念头,此刻被唐清婉点破,竟有些心虚。
如今穿越而来,能躺着赚钱,谁愿意天天殚精竭虑去跟那些老狐狸斗心眼儿?潇洒自在,闷声发大财,岂不快哉?
不过,这些心思自然不能明说。江云脸上迅速堆起诚恳的表情,甚至带上了几分“过来人”的语重心长:
“娘子谬赞了,实在是折煞为夫了。”
他摆摆手,语气认真,“我这点见识,不过是纸上谈兵,空有想法罢了。真正的商贾之道,那是需要在风浪里摔打,在算计中摸爬滚打才能练就的本事。”
“我从未亲身经历过那些尔虞我诈、盘根错节,很多人情世故的门道,更是两眼一抹黑。所以啊,我出的主意,听起来或许有那么点道理,但具体能不能行得通?这些都犹未可知,最终还得靠实践来检验。”
“实践来检验?夫君这话倒是很有深意!”唐清婉深思这两个字的含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