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这二子江云,虽非嫡出,但自小也是知书达理,温良恭俭,也是一表人才,儒雅清秀。”
听着江万山的说法,江云一脸鄙夷,但是低下头,并没有让任何人看到。
江云从小就是被刻薄对待,一直以来就是秉承着给一口吃的不饿死就行的原则。
什么儒雅清秀,其实就是长得如柔弱书生一般,长期营养不良,脸色苍白。
一表人才就更不用说了,江家的嫡系后辈从小就给请了教习先生读书识字,而江云并没有接受过一点的启蒙教育。
当然这些事情都不为外人所知。
“江万山,你莫不是忘了,没有我们唐家,你能有今天?”
江万山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,甚至更加“诚恳”,他微微躬身:“修远兄,唐家的大恩大德,我江万山刻骨铭心,一日不敢或忘!”
他话锋一转,腰杆似乎挺直了几分,“只是……此一时彼一时啊。如今我江家,在姑苏城也算是有头有脸,家大业大。若是让啸儿——我江家未来的当家人入赘贵府,这……这传出去,于江家、于唐家,面上都未免有些难堪,恐惹人非议啊。”
他搓着手,一副完全为对方着想的模样,眼底却闪烁着精明的算计:“您看,若是让我这二子江云入赘唐家,岂不是两全其美?既全了当年的婚约,堵了悠悠众口,又不至于让两家在城中失了体面,岂不妙哉?”
这番看似周全的说辞,将一副唯利是图、过河拆桥的奸商嘴脸暴露无遗。潜台词再明显不过:我江家今非昔比,毁约又如何?你唐家又能奈我何?
唐修远气得浑身发颤,猛地背过身去,胸膛剧烈起伏,不再看江万山那张虚伪的脸。
他心知肚明,江万山吃准了唐家如今的困境。这些年,唐家生意接连受挫,声势大不如前,在姑苏城三大家的格局中,地位已然微妙。
而江家,却借着当年唐家扶植的东风,大肆扩张,如今羽翼丰满,甚至开始反噬昔日的恩主。唐修远心中苦涩,腰杆确实不如从前那般硬挺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。
其实,唐家招赘的根本目的,并非一定要江家嫡长子不可,而是需要一个能为唐家延续香火、守住基业的继承人,确保唐家血脉和产业不被外人彻底吞噬。
让江啸入赘?唐修远害怕自己百年之后,他那女儿一届女流之辈如何是这对父子的对手?唐家几代人的心血,恐怕转眼就要姓了江!
从这个角度看,一个在江家无足轻重、甚至备受排挤的庶子江云,反而……可能更符合唐家的实际需求。
然而,身为姑苏城三大家之一的掌舵人,被江万山如此明目张胆地羞辱,这口恶气,又怎能轻易咽下?
眼看气氛再次僵冷,一直端坐的夫人王氏款款起身。
“唐家主,您消消气,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。咱们两家相交多年,情谊深厚,还有许多生意上的往来呢。若因这点儿女小事,伤了彼此的和气,甚至……影响了今后合作的根基,那损失,可就大了去了。”
这番话,表面是劝和,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敲打,将两家紧密纠缠的商业利益赤裸裸地摆上台面,形成无声的威胁。
唐修远的心猛地一沉。
这正是他最痛之处!自从江家崛起,原本依靠唐家渠道和人脉才得以运转的生意,江家已渐渐掌握了核心命脉。
更可恨的是,江家利用唐家曾经的信任,暗中挖走了不少唐家的老主顾和得力掌柜。
商场如战场,利益为重,唐修远明白这个道理,但他从未想过,当年自己倾力相助的“盟友”,竟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反戈一击,将唐家逼至如此境地。
江万山立刻顺着王氏的话茬,脸上的笑容更盛:“夫人说得极是!修远兄,莫生气,莫生气!咱们和气生财嘛!”
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江云,“您再看看我儿江云,虽说性子是安静了些,但胜在生性温和,最是懂事听话,绝不会给唐家添乱。与贵府千金匹配,那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!”
说完,他竟忍不住发出一阵“桀桀”笑声,心中恶毒地补充道:‘这废物儿子配你家那丑女,哼,倒真是‘绝配’,算便宜你家了!’
唐修远强压着翻腾的怒意和屈辱,缓缓转过身。
他不再看江万山夫妇,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静立一旁的江云。
从进门行礼后,这年轻人便再未发一言,这份沉静,反而让唐修远心中一动。
想起自己长女的境况,眼前这个看似温顺、在江家毫无根基的庶子,或许……才是目前局面下,一个更可控、也更安全的“选择”。
“罢了……事已至此……” 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,“那也……只好如此了。”
“哎呀!这就对了嘛!皆大欢喜!” 江万山一拍大腿,喜形于色,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。王氏也立刻换上更热情的笑容,指挥着下人添茶倒水。
厅内凝滞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,虚伪的谈笑声再次响起。
管家立刻捧来黄历,众人开始热络地讨论起“良辰吉日”,仿佛刚才那场差点撕破脸的冲突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。
江云依旧站在原地,冷眼旁观着这迅速转变的“其乐融融”。他的目光落在唐修远那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分的侧脸上。
这位唐家主,在遭受如此公然羞辱和利益胁迫后,竟能如此迅速地权衡利弊,忍下这口恶气,做出最符合当下利益的选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