棒梗那一晚几乎没合眼。
不是因为寒冷,而是因为胸腔里那股灼热的、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激动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压力。
天刚蒙蒙亮,他就踩着厚厚的积雪,敲开了场长的门。
场长老周正准备生炉子,被他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。
听完棒梗语无伦次却又异常坚定的陈述。
“啥?结婚?和畜牧队的林晓燕?还要带她回京城?”
老周瞪着棒梗,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小伙子,
“贾梗,你脑子没冻坏吧?你知道这有多难吗?”
“我知道,场长,我什么都想过了。”
棒梗站得笔直,脸上是破釜沉舟的决绝
“难,我不怕。但我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。”
“求您了,帮帮我们。”
老周沉默地卷了支烟,狠狠吸了几口,烟雾缭绕中,他看着棒梗通红的、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。
他在这北大荒当了十几年场长,见过太多知青恋情的无疾而终,回城就像一道巨大的闸门,落下后便是天各一方。像棒梗这样铁了心要带着姑娘一起走的,不多。
“唉,”老周长长叹了口气:
“你小子……是条汉子。行,我帮你问问政策。但丑话说前头,希望渺茫!”
“知青和当地青年结婚,户口迁移是头号难题,京城那边接不接收更是两说!”
接下来的日子,棒梗像上了发条一样,奔跑在连部、场部、公社和县知青办之间。
他揣着和林晓燕刚刚领到的、印着语录和红五星的结婚证——那薄薄的一张纸,此刻比返城名单更沉重,也更有力。
每一道关卡都是一座冰山。冷漠的面孔,程式化的回答,盖不完的章,跑不完的证明。
“不符合政策。”
“京城那边没有接收单位,户口落不下。”
“知青返城是国家的照顾,拖家带口像什么话?”
冷水一盆接一盆地泼下来。
林晓燕始终默默跟在他身边,话不多,只是在他每一次沮丧地蹲在雪地里时,轻轻把手放在他肩膀上。
这种沉默的支持,反而给了棒梗无穷的力量。他不能让她失望,更不能让她留下。
他几乎磨破了嘴皮,求遍了所有能想到的人,得到的却总是程式化的推诿和冰冷的拒绝。
最后,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,再一次踏进场部,找到了能拍板的周场长。
周场长面露难色,坦言:
“棒梗啊,不是不帮你”
“是现在确实没有这个政策,别人也都没办成过。”
棒梗眼底布满血丝,声音因连日奔波而沙哑,却带着最后的倔强:
“场长,政策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我明白您的难处,不敢求您破例”
“只想求您帮我打个电话,就打给京城我们街道办的主任。”
“我自己去求他,成与不成,我都认了,绝不再给您添麻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