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三儿这个人性格粗中有细,一番半开玩笑的话,让刘靖解开了心结。
自打夺取歙州后,他有些着相了。
他想的太多,总想面面俱到,将所有可能都考虑在内。
但正如庄三儿所言,料事如神的那是神仙。
不管对方有什么计谋,他都相信凭自己手中的陌刀,能一力破之!
一念天地宽,刘靖顿觉浑身上下无比轻松。
见状,庄三儿眼神中闪过一丝欣喜。
刺史听进去了,也就不枉他一番苦心。
他最怕的就是夺取歙州,打退吴军后,刺史变得骄傲自满,狂妄自大。
毕竟刺史太年轻了,今岁才刚刚十八,有这样的成就,足以自傲。
好在刺史还是那个刺史,虚怀若谷,能听得进劝诫。
看着庄三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刘靖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这段时间你辛苦了,好好去歇息,我去看看那帮战俘。”
上阵杀敌确实累,但负责居中指挥调度的庄三儿更累,而且累的是心神。
尽管这三日吴军没有一点动静,可庄三儿却不敢有丝毫懈怠,每日只敢睡两三个时辰,且还都是分开睡,每次只敢睡半个时辰。
“好。”
庄三儿也没矫情,他确实也有些撑不住了。
两日激战,拢共俘虏吴军一千余人。
这还是伤病直接宰了,否则的话只会更多。
普通俘虏自然不会有太好的待遇,扒光了衣服,只留一条兜裆布,在烈日下搬运尸体。
正值夏日,温度太高,尸体若不及时处理,一天时间就发臭腐烂,届时容易引发瘟疫。
而那些虎翼都的牙兵俘虏,相较之下待遇就好多了,被关押在牙城之中,不用顶着烈日搬运尸体。
刘靖领着李松与狗子两名亲卫,迈步朝着关押俘虏的小院走去。
还没进门,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。
“天天就给俺们吃这些猪食,成心不把俺们当人!”
“就是,要杀要剐给个痛快,何必羞辱!”
“今日要么给俺们吃饱,要么将俺们全杀光!”
“入你娘,人死鸟朝天,跟他们拼了!”
“……”
刘靖沉着脸,迈步踏入院中。
见到他的瞬间,不少牙兵俘虏面色一变,纷纷闭上嘴,其余人见势不对,声音也越来越小,最终彻底没了声音。
刘靖环顾一圈,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剑,被扫视的牙兵纷纷低下头,不敢与他对视。
能有如此威势,是刘靖用陌刀一刀一刀杀出来的。
武人骄横,尤其是唐末的武人,畏威而不畏德。
这些虎翼都牙兵,基本都是被刘靖亲手俘虏,深知他的恐怖,眼下只是看一眼,便不由自主地心生胆怯。
收回目光,刘靖缓缓开口道:“说啊,刚才不是叫的挺欢,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哑巴了?”
院中鸦雀无声。
刘靖来到院中摆放的一个木桶前,朝里看了一眼。
野菜混合着掺了沙石的杂粮,熬煮出的麦饭,绿油油黏糊糊的,这些牙兵以前在陶雅麾下,可是顿顿干饭,隔三差五还能吃上一顿肉食,这几日一直吃这样的麦饭,自然不乐意。
刘靖继续说道:“方才听见有人一心求死,本官成全你们,想死的上前一步,这就送你们上路!”
话音落下,却没有一个人动。
好死不如赖活,或许人在情绪上涌之下,会视死如归,可一旦冷静下来,再想下定决心求死,太难了。
生死之间,有大恐怖。
刘靖语气陡然升高:“既然没人想死,就老老实实地将这桶麦饭吃光!”
这时,人群中一名俘虏硬着头皮上前一步,开口道:“俺们乃是牙兵,将军又何必折辱俺等。”
这年头,牙兵就是比寻常士兵高人一等。
因为他们是精挑细选的精锐,所以心存傲气,也心存侥幸。
刘靖声音冷冽:“你等是否以为,曾是陶雅麾下牙兵,本官便不会杀,而是打算招揽?告诉你们,所谓的牙兵在本官眼里,不过是土鸡瓦狗,与寻常士卒并无区别。”
“现在本官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,将这桶麦饭吃光,否则全部就地格杀!”
话音落下,身后的李松狗子以及守在院外的士兵,纷纷抽出腰间横刀,狞笑着看着这群俘虏。
只待刘靖一声令下,他们便会把这些俘虏剁成肉泥。
感受到浓烈的杀意,牙兵俘虏们纷纷色变。
方才说话之人,神色挣扎了片刻,迈步走上前,拿起地上的陶碗,从木桶中舀出一勺麦饭。
有了第一个,就有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
一时间,院中充斥着唏哩呼噜的咀嚼声。
见状,刘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。
此举既是一次服从性测试,同时也能打掉这些牙兵俘虏的傲气。
这碗麦饭下肚,往后就任他搓扁揉圆了。
还是那句话,想要迅速获得一群陌生人的忠心,最好的办法就是恐惧。
掺了沙石的麦饭并不好吃,经常会咯的牙一阵生疼,一众俘虏吃的艰难,但在刘靖冰冷的注视下,一众士兵不怀好意的狞笑中,还是咬着牙大口吃着。
不消片刻,满满一桶麦饭被吃了个精光。
这么一大桶麦饭,自然是不够二百三十余号精壮汉子吃饱的,每人只分到半碗,而这也是刘靖故意为之。
让俘虏吃饱,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。
一群精力充沛的战俘,还他娘的是精锐牙兵,暴动的可能性极高。
就得让他们饿着。
等到吃完后,一众俘虏眼巴巴的望着刘靖,神色忐忑。
刘靖将目光看向先前说话的那名俘虏,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对方如实答道:“俺叫许龟,原是虎翼都校尉。”
在唐时,龟是一种瑞兽,远不是后世用来骂人的字眼,因而不少人以龟为名。
刘靖点点头,吩咐道:“晚些让他们都洗个澡,臭烘烘的像甚么样子。”
“得令!”
许龟下意识的抱拳应道。
刘靖的语气,让他下意识的触发了肌肉记忆。
“晚些找点衣服给他们穿上。”
朝着值差的士兵吩咐一句后,刘靖转身离去。
这牙兵同样光溜溜的,浑身上下只余一条兜裆布。
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,一众俘虏立即围在许龟身边,七嘴八舌地问道。
“校尉,他这是甚意思?”
“是啊,让俺们洗澡作甚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