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了城后,刘靖第一时间派人盘查了武库、粮仓以及公廨户房。
不多时,随军书吏就前来汇报。
“禀监镇,户房完好,户籍等皆在。”
“武库军械剩余不少,各类甲胄三百余,弓弩兵器等千余。”
“粮仓粮食共计六千一百余石,草料六百余石。”
听到粮仓里的粮食数量,刘靖暗自松了口气。
还成,六千一百余石,可以匀一些到郡城,以解燃眉之急。
歙州各县粮仓的粮食普遍不多,主要是歙州山多地寡,粮食勉强够吃,时不时还需从扬州、润州、宣州等地调粮。
等另外三县拿下后,他就要找钱镠与钟传打秋风了。
只需渡过这一两个月艰难期,等到夏收、秋收,粮食就没那么紧张了。
至于来年怎么办,到时候再想办法。
翌日。
刘靖召集各个坊市的坊正、里正,来到被屠戮商贾、官员家中。
不需他开口,那些女眷便哭哭啼啼地将事情说了一遍。
很快,吴军守军屠戮商贾官员,奸淫女眷,劫掠钱财之事,通过这些坊正、里正之口传遍全城。
坊间传闻嘛。
这个坊市制度,着实好用。
起码对现在的刘靖而言,利大于弊。
下午时分,三名传令兵骑着马从西边奔驰而来,进了城后,直奔牙城而去。
见到三名传令兵,刘靖当即问道:“婺源如何了?”
为首的传令兵答道:“监镇,俺们去晚了一步,婺源守军先一步跑了,临走前将城内钱财洗劫一空。”
“……”
刘靖嘴角抽了抽。
这他娘的……
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,刘靖问道:“城中可安定?”
传令兵答道:“季都尉接管后,暂时安定了,但此前因吴军大肆劫掠奸淫,致使不少百姓逃出城,城中如今不足万人。”
“无妨。”
刘靖摆摆手。
等过阵子安定了,这些逃出城的百姓自然而然会回来。
刘靖吩咐道:“你回去告诉季仲,老样子,暂时实行军管,粮食统一分配。”
“得令!”
传令兵高声应道。
刘靖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辛苦了,且下去歇息,用过饭再回去。”
特殊时期,只能采用军管。
眼下还不是治理歙州的时候,至少也要打退陶雅的反扑,才算真正站稳脚跟。
到了那时,才能腾出手来治理歙州这个的根据地。
念及此处,刘靖遥遥望向北边。
也不知黟县与祁门如何了。
……
是夜。
祁门县外。
一根粗长如长枪的箭矢,斜插在地面,连人带马,将一名士兵钉死在地上。
殷红的鲜血将地面染红了大片,干涸后变成黑褐色。
“再敢言退者,斩!”
牙城之内,守军都尉陶义大马金刀的坐在竹床之上,面色肃然,锐利的目光扫过前面的一众校尉、旅帅。
祁门乃是下县,人口并不多,县城人口算上周边乡村,也不过才堪堪五千。
群山环绕,如果说整个歙州是八山一水一分田,那么祁门县就是九山半水半分田。
地处偏僻,人口稀少,城内守军自然也不多,只有三百余,外加团练乡兵三百。
所谓团练兵,属于半农半兵,每年农闲时集合操练一团时间,农忙时回家干活,遇到战事便集合,作为预备役或辅兵使用。
但到了如今,已经变成一种徭役了。
不但没有饷钱可拿,还得自带干粮。
陶义乃是陶雅远房侄子,忠心自不必说,加上祁门占据地利,所以面对刘靖派来的招降使者,根本没有丝毫犹豫,亲自操控车弩将其射杀。
“得令!”
众人齐齐应道。
“放心,待打退了贼人,刺史率军归来时,本官自会替你们向刺史请功。”震慑过后,陶义温声安慰了一句,随后摆摆手:“你等各自回城楼镇守,打起精神,贼人劝降不成,恐会夜袭,不得不防。”
“骠下告退!”
几人拱了拱手,转身离去。
出了牙城,几人互相看了看,心思各异的离去了。
北城城墙之上,见自家校尉回来了,李欢立即迎上去,满脸期待的问:“哥哥,都尉怎么说?”
这旅长名唤张猪儿,并非是李欢的亲兄弟,不过两人是同乡,入行伍之前,关系便十分要好。
张猪儿摇了摇头,沉声道:“莫想了,都尉态度坚决,谁再言撤离,斩!”
“这……”
李欢面色一滞,旋即气恼道:“刺史都被打退了,咱们还在这坚守有甚意思,索性不如带些钱财归乡。”
“小声些!”
张猪儿低喝一声,狠狠瞪了他一眼,左右看了看,见四下无人,这才压低声音道:“你他娘的不要命啦,这话要是传到都尉耳中,铁定拿你作筏子,到时候老子也保不住你。”
李欢苦着脸道:“哥哥,俺们多久没回去过了,上次归家还是三年前,俺家那小子都不认得俺了!”
“那也没法子,都尉心意已决。”
张猪儿微微叹了口气。
“俺就是觉着可惜,这么好的机会,凭白放走了。咱们出生入死,不就是求财么,眼下干一票,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。哪怕明天就死了,也能给父母妻儿留下一笔遗泽,吃穿不愁。”
李欢说着,冷笑一声:“他倒是想的好,刺史是他叔伯,守住了城,立了功,升官发财,好处全让他占了,却让俺们卖命送死。”
张猪儿无奈道:“谁让咱们命不好,没个刺史叔伯呢。让弟兄们警醒些,防止贼人夜袭,俺先去睡会儿。”
交代完,张猪儿一路走进城楼里,躺在角落里的竹床上,缓缓闭上眼睛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迷迷糊糊间,他缓缓睁开眼睛。
眼前的一幕,却让他悚然一惊,整个人噌的一下坐起身。
借着火把昏黄的光线,只见城楼之中,挤满了人,正齐刷刷盯着他。
这些士兵目光怪异,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,显得格外瘆人。
为首之人,正是李欢。
咕咚!
张猪儿咽了口唾沫,壮着胆子呵斥一声:“你等不去值差,围在这里作甚!”
然而,在场的人却没有动,依旧直勾勾盯着他。
李欢缓缓开口,幽幽地说道:“哥哥,弟兄们不想再过苦日子了!”
嘶!
张猪儿倒吸一口凉气。
眼下还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,那他这些年真就是白混了。
压下心头恐惧,他小声道:“你等疯了?陶义乃是刺史子侄,他若是死了,刺史岂会罢休,俺们能带着钱财跑,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,妻儿老小都在池州老家,岂不害了家人。”
李欢说道:“哥哥无须担心,咱们几个团的弟兄,都已经商量好了,宰了陶义后,一股脑的把罪责推给城外贼人,只说城内出了奸细,里应外合打开城门,到时候死无对证。”
此时此刻,张猪儿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同乡好友,变得格外陌生。
定了定心神,他佯装镇定道:“你莫唬俺,那岑高峻乃是陶义心腹,岂会答应你们。”
岑高峻是负责镇守南城的校尉,原是陶义亲卫,后立了功,升任了校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