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阵清风吹来，拂开阿漠额前的发丝，她终于抬起头，九仪也终于看清她的面貌，那是很普通的一张脸，但一双眼睛晶莹剔透，甚至比上蹿下跳的周月更加灵动，但里头的内容却复杂难懂。

修士大多牵挂，纯粹直接，他们的存在已不需要拐弯抹角寻求什么，凤九仪很久没看到人间的眼睛了。

那些被生活困顿染上的疲惫、麻木、茫然，内里仍不放弃的希望，杂糅在一起，就是人间的眼睛。

九仪顿了顿，若其事道：“先回去吧，我准备一下，明日与小姐一起过来。”

……

“她是为了救我伤了嗓子。”

傍晚时分，约莫是监视九仪准备得怎么样了，周月偷偷摸了过来，乖巧地带上了九仪爱喝的酒，甚至为了讨她满意，皱着脸也喝了几杯。

“爹爹很有钱，很多人想要爹爹的钱。那天我被绑走了，晚上阿漠让我踩着她肩膀逃跑，她自己却被人抓住，等爹爹带人去救时，她已经被毒哑了。”

她似是有些晕乎，脸颊上飞起一点红，眼神也迷离起来。

“听说做了修士，人的身体会被洗髓，她的伤就能治好，我想帮她。”

“实在不行，也得让她学些术法傍身，可别让别人欺负到。”

“阿漠也是这么想的，凤师父，我的这些听说，正确吗？”

九仪慢吞吞品着酒，比起她的醉意却清醒得多。

“没这么简单，她这身体已被毒素侵入四肢百骸，因此嗓子才再难说话，要么有个极厉害的医修为她治疗，要么她须得筑基，这得许多年。”

“顺便提一句，”九仪的目光飘向远方，“我认识的那位极厉害的医修，已经仙逝了。”

“听不懂……”

九仪唔了一声：“就是她要自己努力，并且要努力很久很久，久到你下半辈子都见不到她。”

“那我可以把阿漠交给你吗？”

“那是另外的价格……”

凤九仪轻轻一笑，“你出不起的价格。”

两人东拉西扯半天，周月又饮下三杯，竟还未倒下，她的酒量比九仪预想中的好。

“凤师父，你说你是被男人骗了，那男人可真不是东西。”

“是呀是呀。”九仪囫囵点头，她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编了个男人出来，现下还不知道这男人从哪里找来，暂且先骂着了。

“爹爹老是说要将我嫁出去，可是听你的故事让我好害怕，我会不会也被男人骗啊？”

九仪屈指敲敲她的小脑袋，饶有兴致：“叫你那忠心的阿漠陪你嫁过去呀，有她盯着，想必你也吃不得亏。”

说着，她看了眼庭院门口跟过来的瘦小身影，菱唇勾起一个笑：“不过，方才你才说要让她跟我一起走，怕是没这个机会了。”

“凤师傅，你是同意了吧……我很替阿漠感到高兴，但，心里怎么会空落落的……”

周月的语气里难掩失落。

“就算阿漠陪着我，爹爹也会将她一同许配给他们选定的夫婿，女人最终是要嫁给男人的，我会嫁给爹爹为我选的夫婿，阿漠也会嫁给她的夫婿……”

凤九仪倒酒的动作一滞，紧接着似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动作，清澈的酒液从玉壶中倾泻而下，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美丽的粼光。“虽然我觉得不是这样……”

“但某种程度上又好像是这样的。”

她脸上浮起让人难以理解的表情：“因为我们在一本BG里。”

“……嗯？”

周月反应迟钝地接话，她几乎已经法用脑子思考了。

庭院门口一直静静候着的那个身影见状疾步走来，动作娴熟地扶着周月起身，不用说什么，周月已配合地站起来。她临走前回头和九仪对视一眼，九仪配合地友好一笑，那大大的眼睛里有些黯然，未过两秒又转过头去，带着周月离开。

月光下两个女孩的影子被拉长，似是贴得极近，她两人迈过拱门时，阿漠不经意地一侧脸，好像嘴唇轻轻贴了一下周月的脸颊，随即便自然地挪开，好似这蜻蜓点水的一下只是意外。

她不敢抬头，自然没看见周月嫣红的脸颊和耳朵，甚至红到了脖子。

……

第二日一早，九仪便出了府，来到镇上一处只有修士能进入的交易市集。